第六十三章:明君岂能无奸臣

东暖阁内陷入沉寂,刘若愚低着脑袋,双手轻微颤抖,惧意在心头环绕。

这个漕运漂没,外朝有司所定制度,他是清楚的。

只是自家皇爷方才所说,此制被一些人利用,行徇私枉法,中饱私囊之举,那事情就大了。

很大!

当初整顿内廷时,查出不少皇庄,那帮掌庄太监、庄头等,就是做了这等事情,最后……

被查出的硕鼠蛀虫,全部被处于极刑,无一例外!

刘若愚越想,越是忐忑难安,越是惶恐。

生怕皇爷的这股怒火,宣泄到自己身上。

低着的脑袋,微抬一些,想看看自家皇爷,当前如何,可目光刚瞥过去,却跟自家皇爷深邃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刘若愚顿感双腿发软。

下意识…跪倒在了地上,匍匐跪拜着,整个人身如筛糠的颤抖。

“去都察院。”

朱由校俯瞰着,冷冷道:“将河南道监察御史…崔呈秀,给朕叫进宫来,朕要见见此人。”

“奴婢领旨!”

刘若愚忙应道,言语间带着颤音。

看着连滚带爬的刘若愚,快步朝殿外走去,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凝重的脸色上,多了一丝明悟。

身处这吃人的世道下,皇权是至高无上的,然而在某些事情上,皇权却呈现递减的效应。

比如在地方上,皇权不下乡,并非什么空谈。

此次爆出的漕运漂没,就给朱由校敲响一个警钟。

想要改变大明,叫毒瘤和顽瘴痼疾逐一清除掉,实现大明中兴,大明崛起的态势,就要多方面的并进。

时间并不会等着你,处理好这摊子烂事,再叫那摊子烂事出现。

看不见。

没发生。

不代表这些弊政不存在。

吏治是一个重头,牵扯到的层面诸多,特权,利益,盘剥,秩序……

但吏治往往跟党争直接挂钩。

所以要圈定一个新群体,真正掌控住他们,秉承天子的意志,围绕肃贪这件事,明确范畴规模,披着党争的外皮,一批批的去抓贪官污吏。

如何起势,如何展开,如何行动,界限怎样,这都有着很多讲究的。

“圈定的这个新群体,不能是厂卫势力,不然性质就改变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双眼微眯,囔囔自语:“文官的事情,就要从内部掀起,整顿吏治这一谋划,还是要从外朝着手。

厂卫横插一脚,只会愈发复杂,还会把事情玩脱。

文官出身,精通权谋,懂得算计,善于揣摩,城府较深,知晓利弊,足够贪婪……

那么,崔呈秀这些酷吏奸臣,就做朕手里的刀吧。”

似乎也是在这一刻,朱由校心里算是顿悟,为何这历朝历代中,总会有一些酷吏奸臣横行。

贤臣良才要倚重。

酷吏奸臣要提拔。

看似很矛盾的现象,背后代表的底层逻辑,就是拱卫和增强皇权。

一旦酷吏奸臣失去利用价值,那就寻个由头杀掉便是,所贪婪掉的钱财,都将抄没,且还能叫各方欢喜。

“大明啊,想从混乱无序下走出,就必须经历一段特殊时期。”

朱由校轻叹一声,感慨道:“有着不同定义的群体,就要在不同领域,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既然漕运漂没出现了,那就不能听而不闻,置之不理,这不仅会危害大明社稷,还会伤了良臣的心。

但即便是去查此案,也必须和孙传庭他们,彻底隔绝开,叫他们在天津做好该做之事。

天津开海,关系到后续谋划。

这件事情的曝光和追查,就交给想向上爬的酷吏奸臣,去承担一切风险和谩骂吧。”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那有些青涩的脸庞,流露出倨傲的神情。

针对漕运漂没案,该如何布局,如何谋势,如何展开,不叫此案产生太大影响,还能抓一批硕鼠蛀虫,有效震慑大明官场,且不影响到辽东战局,已有相应章程。

……

“快点,随咱家即刻进宫。”

一头汗的刘若愚,赶到都察院衙署,找到一头雾水的崔呈秀,皱眉道:“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快走!”

崔呈秀:“……”

身边同僚:“……”

别看这刘若愚,在御前一副胆怯、谨慎的姿态,然出了那代表皇权的紫禁城,整个态度就不一样了。

“敢问刘公公,进宫是为何事?”崔呈秀忍着惊疑,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强装镇定的作揖道:“下官似乎并未呈递过……”

刘若愚皱眉道:“皇爷召见,莫耽搁了时辰!”

此言一出,不仅叫崔呈秀生惊,还叫身边那帮官员都生惊,这好端端的,天子为何要召见,名不见经传的人?

此时的崔呈秀,在复杂的大明朝堂,就是个小人物,默默无名的那种。

崔呈秀觉得眼前阵阵眩晕,走路的时候,都不知道迈的是那只脚,这段他熟悉无比的路,此时再走的时候,却觉得那般陌生。

“这崔呈秀何德何能啊,得天子青睐,谴身边近侍传谕召见,此人心胸狭隘,怎能得到重用啊。”

“是啊,崔呈秀算个什么货色,吾等心知肚明,莫非陛下召见,是想叫此人做些什么?”

“会是干什么呢?总觉得……”

在刘若愚、崔呈秀一行离开后,知晓此事的都察院官员,无不议论起此事,只是那言语之间,更多的却是嫉妒。

沉浮宦海许久的官员,不管是哪一派的,都清楚天子召见,代表着什么含义,崔呈秀这个家伙,发达了!!

“你是第一次进宫面圣吧?”坐在车驾里的刘若愚,看着忐忑难安的崔呈秀,开口道:“进了宫以后,少言少行,恪守宗法礼制。”

“下官明白。”

崔呈秀坐直身子,作揖行礼道:“刘公公提携之恩,下官定铭记于心。”

然在垂首的那一刻,崔呈秀的眼眸里,闪烁一丝精芒,只是对崔呈秀所讲,内心同样忐忑的刘若愚,根本就没有在意。

此时的刘若愚,只希望所乘车驾再快些,莫耽搁了进宫的时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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