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不知道是衡量了一下战斗力,感觉还真不是对手。
还是觉得,在陛下面前,动手不太文雅。
反正他没出手。
所以,他干脆直接给成化皇帝叩头:“陛下,还望给老臣做主啊!
切勿听此贼乱讲,臣……臣绝对没有……”
成化皇帝见状,也不好再看戏下去了,咳嗽了一声:“市井粗鄙之言,岂可尽信?
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放一边,回头让东厂查查。
说说吧,哪些你觉有真凭实据的?”
张山风连忙躬身一拜,然后怒指工部尚书刘昭:“此老贼,尸位素餐!
一年多前,工部奉命锻造自生火铳一万支,竟然耗费白银五十多万两。
一支自生火铳高达五十多两!
陛下!
火铳锻造一事,臣最熟悉!
臣用人头担保,一支火铳造价不会超过三十两!
其中贪墨多达十五万两,到二十万两之多!
甚至,工部如果批量锻造,造价应该远远低于三十两。
此老贼,乃国之硕鼠,贪墨巨款!
还请陛下明查!”
刘昭连忙叩头,哀声道:“陛下,此事老臣实在不知情,锻造火铳一事,是前任尚书王复指派,具体由万主事负责。
臣领工部尚书不到两个月,怎么会知道此事?
这……
不关老臣的事啊!”
张山风冷哼道:“哼!
堂堂工部尚书,做了几年的工部侍郎,竟然工部额外支出数十万两,数月之后,你竟然都不知情!
你凭什么做尚书之位,此非尸位素餐是什么?”
当然,所有人都听到了,有人同情,有人嗤之以鼻。
成化皇帝其实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面多做纠结,随口敷衍:“此事让东厂去查。
至于刘尚书有失职之罪,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两个月!”
因为牵扯到外戚,还是万贵妃的族人,成化皇帝交给东厂,很明显的庇护。
东厂督公尚铭是万贵妃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臣弹劾兵部尚书余子俊,此人疏于政事。
臣奉圣谕,押送税粮回京,南京兵部侍郎尹直,派官兵假装劫匪,公然在云梦县设伏,欲袭杀我等,抢夺税粮!
幸亏沔阳卫指挥使,得到微臣求援,率军前来搭救。
然贼兵居然有数千之众,沔阳卫虽然平叛,但贼兵悍不畏死,致使沔阳卫上千精锐,损失殆尽。
陛下!
公然抢夺朝廷税粮,袭杀朝廷命官,与大明卫所的大军对抗,此乃谋反之罪。
然兵部事先不知,事后竟然也一字未提,实乃欺君之罪!”
张山风本来想指一指余子俊,增加一下气势。
但是,他尴尬的发现,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回避。
显然,他们都不是余子俊,余子俊这会儿还在边境巡边。
从这点上看,余子俊似乎有点冤枉。
不过,不管了。
先弹了再说。
反正弹一弹,更健康!
重点是:南京兵部!
毕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不给南京那个出头鸟,搞一个谋反之罪,怎么震慑其他人?
成化皇帝眼神似刀,盯着张山风。
虽然语气平和,但是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滔天的怒火:“你确定是南京兵部侍郎尹直?
此谋反之罪,当诛九族,爱卿当谨慎!”
张山风颤声,“几乎哭着”说道:“沔阳卫指挥使,被贼首削去一臂,幸存者皆可作证。
臣麾下数十个家丁,负责押送税粮的民夫衙役,甚至十几名锦衣卫,皆可作证!
请陛下为死去的将士,衙役,以及臣的家丁做主!”
成化皇帝冷眉一挑,寒声道:“怀恩,此事你亲自督办,如若属实,灭其九族!
至于余子俊,这段时间在巡边,应该与此事无关,就别牵连无辜了。”
这是帝皇狠辣的一面!
再怎么不理朝政的皇帝,也不会允许有人挑战朝廷的威严!
“是!”
怀恩匆匆忙忙的赶了出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怀恩又施施然的走回来,想来是吩咐手下小弟做事去了。
张山风怒指尹旻,高声质问:“臣再弹劾吏部尚书尹旻,纵容地方官吏亏空国库,扣押税粮。
户部尚书陈越,昏聩无能,致使国库亏空,年年入不敷出!
臣此番押运税粮,每过一府,每入一县,遭遇层层克扣。
若非陛下圣谕,锦衣卫护送,恐怕臣这六七万石税粮,运抵京城,不会超过四万石。
更有甚者,臣出发前,在琼州府衙,曾与琼州知府王京,共同统计过,押送京城內帑的粮食,应该是五十九万石。
而实际达到者,不超过四十万石!
连送入陛下內帑的粮食,都被这帮硕鼠蚕食如此之严重,更何况国库?
陛下!
臣敢问,两位尚书大人真的不知道此事?”
两人赶紧跪地:“陛下,臣等未出京城,的确不知!”
有没有这事,他们肯定知道,但是他们不可能承认。
打死也不能认!
否则,事情就大了。
成化皇帝正在为內帑不够用,国库一直空着而发愁,这要是承认了,不正好撞在枪口上?
“你二人从未出过京城,那就出去一次。
此事若无结论,你二人就不必回京了!”
果然,成化皇帝奏章直接砸在陈越的头上,冷笑道:“朕说怎么每年的钱粮都不够用,原来是藏着这么多的硕鼠!”
陈越只想骂娘,他也感觉很委屈:接手户部,也不到一年,上任户部尚书杨鼎,也才刚刚被他熬死。
侥幸上位之后,堵户部的亏空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操心这些。
这话他没敢说,否则户部更大的问题被暴露,他就不是出京城视察了,可能直接卷铺盖滚蛋了。
张山风将王京所准备的,按有诸多手印的奏疏,呈给成化皇帝:“臣再弹劾,刑部尚书林聪!
京城之外,冤案频频,民不能伸冤,其有懒怠之嫌。
以琼州为例,琼州百姓数代为乡绅欺诈,被骗土地。
然历代知府皆包庇乡绅,曾数次有民于刑部伸冤,皆被乱棍打出。
陛下!
琼州亦是陛下王化之地,琼州之民亦是陛下治下之民!
不远六千里,翻山越岭,将冤情诉出,还白白挨了一顿毒打,最后惨死路边!
这是大明的天理吗?
此乃琼州知府手书,百姓按下手印。
请陛下做主,严查刑部!”
成化皇帝一整衣冠,接过奏疏,然后递给了林聪,冷声道:“此事由大理寺会同东厂,锦衣卫彻查,涉案之人,革职,流放三千里!
林聪罚奉一年,闭门思过半年!”
这是其实跟刑部没啥关系。
任何时代,越级告状,都很难被受理,打一顿很正常。
不过这事老朱就看不惯,所以搞了个登闻鼓。
不过很多年没用了,但意思还是偏向百姓,所以成化皇帝还是很重视这事的。
而且,万民手印,这东西皇帝不能轻视,要做出相应的应对。
民变,任何时代都要提防!
张山风又站了出来,让怀恩内心一阵颤抖。
六部弹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阁部就是锦衣卫,不是东西厂,就是司礼监了。
张山风拱手躬身道:“臣真凭实据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都是风闻,还请陛下明鉴!”
怀恩长舒一口气,他是没啥把柄落下。
但是他手下那么多干儿子,谁知道哪个p股不干净,或者是沾了点黄泥。
要是被逮到了,还不是得治他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过。
太监跟大臣不一样,大臣犯了事,皇帝还看在你能办事,资格老,有人求情的份上,一般都是能从轻就从轻。
太监,可就真的就靠皇帝那点信任活着了。
要是皇帝觉得你这人不靠谱,保管你除了改朝换代,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底下的同伴,更加不会为你求情,巴不得你赶紧完蛋,好接任你的位置。
“既然已经无事,散了吧!”
成化皇帝有些疲倦了,今天处理的政事,比他一个月处理的都多。
这些事,特别伤脑细胞,这会儿已经没啥精神了。
不知道成化皇帝是纵欲过度,还是丹药吃多了。
反正正值盛年的成化皇帝,才这么一会儿,已经看着不太行的样子,哈欠一个接一个,精神极差。
此时!
吏部尚书尹旻出招了,反击来了!
他能做到天官,自然不是省油的灯,立马展开反击:“启奏陛下,张御史一上任就揭发如此多的大案,功劳甚大,理应嘉奖!”
成化皇帝已经不太想思考,直接问道:“对此,爱卿有何提议?”
尹旻微笑的看向张山风,十分亲和,似乎刚刚被弹劾的不是他。
尹旻提议道:“听闻鞑靼侵入河套,前线王越与汪直,准备前往讨亦思马因。
张御史似乎有三百步内,一击必杀之能,陛下何不钦点,让张御史领军助阵,或有其效!”
张山风亦是微笑应对尹旻:“陛下,臣愿领神机营,前往大同,为国分忧!”
吏部天官出手恰到好处!
成化皇帝现在这精神状态,摆明了已经不思考问题了。
逃是逃不掉的,那为何不给自己升个官?
神机营的指挥使三品,肯定轮不到他,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八成也没希望。
但是佥事什么的,还是可能的。
搞得不好正四品,他就来了!
然而!
并没有。
成化皇帝虽然不怎么理政事,人也大方,但是并不糊涂。
十六七岁的年纪,他不可能让张山风一下子升到正四品。
“擢张山风为神机营正千户,调一千神机营兵士,归其麾下,即刻兵发大同!”
成化皇帝也不太想看到张山风,想让他快点滚蛋,所以加了个即刻!
他本就不是什么勤奋的人,今天被裹挟着,处理了这么多政务,厌烦至极。
往后,这货每天写个一百来份奏章,那还得了?
他哪有时间修炼?
怎么跟后宫妃嫔去嗨?
这种忧国忧民的人,最适合放到北边,让鞑子去头疼!
张山风脸色古怪:这是正五品的千户?
说好的佥事?
连个镇抚都没有!
千户,看似虽然升了两品,但离开了京城,这是贬官了啊!
“陛下,能否让臣过完年再走?”
张山风当然不是真的想过年,而是新造的火铳,和秘密研制的武器,都没拿到手!
他在拖延时间!
成化皇帝想了想,觉得大过年的去戍边,确时过分了点。
于是吩咐道:“此事爱卿举奏有功,赏白银三千两,过完年,即可出发!”
“陛下,可否让臣……”
张山风还没说完,成化皇帝已经不耐烦的摆手了,示意让他滚蛋。
还有完没完?
怀恩极其冷淡的语气,对着张山风道:“张千户有什么麻烦,与内阁和兵部商议。
陛下倦了,尔等退下吧!”
众人连忙告退,一路上张山风嘴角含笑:神机营,终于混进来了!
唯一可惜的是,职位有点低!
而皇宫寝殿,一道命令传给了内阁:“今后,别让这小子出现在京城!
也不要让这小子,有一道奏章,出现在朕的御案上!”
可见,成化皇帝烦透了张山风!
一天一百多份奏章的御史,是个皇帝都会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