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诗云:
瑞雪逍遥下九重，
行衙吏部挂彩灯。
频叩朱门献暖炉，
玉做火塘熔炭红。
每当冬日将临，各地官员纷纷向自己的靠山孝敬钱财，此所谓“炭敬”！
又有诗曰:
赤日炎炎似火烧，
京里老爷锦扇摇。
欲得晴空展双翅，
纳来寒玉配君腰。
每当夏天到来，又有个为大腿消暑得名头，需要再次献礼孝敬，此所谓“冰敬”！
千万别以为，这是合法的！
哪怕冰敬和炭敬，已经成为大部分官员的主要收入。
并且七成以上的高品阶官员，都有各种关系的人，送上或者收下冰敬和炭敬。
事实上，这就是行贿和受贿！
搁洪武朝时期，这是要被剥皮萱草的！
只是因为大明宝钞的贬值，官员确实收入不太够，后任的皇帝也都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基本上，算是默认了。
然而，这就引发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抱团！
为什么为官一呼百应？
为什么各地官员这么整齐？
为什么稍微认真查一查，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清场式的抓人？
因为行贿！
因为肆无忌惮！
因为你不抱团，就没钱拿，没官升！
因为你抓着我的把柄，我抓着你的把柄！
我喊人，你不上，你就会被所有人围攻！
所以！
解决抱团，彻底瓦解抱团，打击贪腐，最为重要！
于是！
所有人都以为官员加薪，势在必行，只等着商税彻底实行，国库有了银子，就多了一笔收入。
一切似乎铁板钉钉，喜笑颜开，正准备散会的时候。
“慢着，本官还有一事！”
一个声音，让所有人都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个杀胚，又要搞事情？
劳资就晓得，他没安好心！
张山风没理会，一帮文官杀人的眼神。
他对着朱祐樘一拱手:“陛下，而今天下贿赂成风，官员接受赃款，反而不知廉耻的引以为傲。
部分官员奢靡不堪，骄奢淫逸，坐拥万贯家财，不思为朝廷效力。
太多无才无德之人，尸位素餐，却屡屡结党营私，跋扈弄权。
文人士子多受挑唆，有事没事就往京城跑，不事生产，不研学究。
而今文人，尽做一些谄媚官僚，欺压良善的勾当……”
一众官员目瞪口呆，这货太能编了吧！
良善，你看起来像吗？
骄奢淫逸，现在有几成官员家里，还能管温饱？
朱祐樘一抚额头，嘴角一酸，咧嘴问道:“张爱卿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别拐弯抹角了！”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官员纷纷看向张山风，这货又想搞什么飞机？
张山风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原本准备好的，几万字的稿子。
于是，厉声说道:“臣请查抄贪墨！
从即日起，取消冰敬和炭敬，再敢行贿和受贿者，罢官充军，以儆效尤！”
沃日逆个仙人板板！
刚长点工资，还没说涨多了，就把劳资最主要的财路断了？
你丫的，还让不让人活？
户部尚书叶淇，瞬间就给跪了:“陛下，冰敬炭敬乃是前几朝就有！
容臣不敬，朝廷的俸禄，根本无力支撑阖家用度！
若此时扣除了冰敬和炭敬，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家里揭不开锅！”
终于，有人把行贿搬上台面了！
还恬不知耻的，找了一堆借口！
基本上，四品以上，只是何家过过日子，养几个丫鬟仆从，吃着正常的小菜，偶尔来顿酒肉，是可以过得很富裕。
别大摆筵席，搞什么排场，更别去什么风花雪月，包一屋子的二奶三姨四姑之类的，绝对还有大把盈余。
虽然朝廷对品级有讲究，比如二品，必须有多少侍女和仆从，马车轿子都有要求的。
但是！
这些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现在的次辅刘健，就没搞这一套，死了一个媳妇，续娶了一个，无妾室，也没搞什么官面的排场，家里相对朴素。
兵部马文升，家里没几个佣人。
徐溥很简单的过着小日子。
这样的官员，自然是无所谓什么冰敬炭敬。
他们只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干，也就被裹挟着，意思意思。
不然，显得不合群，会没有朋友。
此时，对于张山风的提议，他们自然是没什么意见，闭嘴不言。
但是！
有些人不乐意了！
户部尚书叶淇，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跟徽商有没有联系不知道，但是从结果上看，他之前的开中折色，如果不是张山风搅和了，肯定是徽商获利。
历史上，因为盐引的改变，徽商曾经极度辉煌，跻身三大商派之首。
叶淇，每年的冰敬和炭敬，比之内阁都不少！
然而！
叶淇只是说了一句，阁老李东阳坐不住了！
李东阳赶紧阻止道:“陛下，朝廷对官员的出行礼仪，以及一应仆佣要求。
如果光凭俸禄，根本无法支撑。
冰敬炭敬，虽然有贪墨之嫌。
但是，如果只是门生弟子的一片孝心，并无不可！
若是一言将所有的孝敬之心，皆拒之门外，恐师生情分，多有生疏！”
大中华讲究礼尚往来！
说风俗也罢，陋习也行，反正不这么玩儿，你没有朋友！
很多时候，人情往来都是靠吃饭，喝茶，送礼打开，并维系的。
如果，按照张山风以往的玩法，肯定弄得到时候人人自危。
别说冰敬炭敬，就连过年都未必有人敢拿着贵重东西，来登门拜访。
李东阳的历史评价褒贬不一，总体偏于良好。
但是！
这货好色！
这不是黑！
仔细看看他的家谱，就知道他丫的妻子就娶了三个，妾室更多！
一把年纪了，还想霍霍十六岁的林唐儿！
最后没吃到不说，还差点弄死朱祐樘。
别看什么死后赠太师，谥文正；
也别看谁谁谁，一大堆的说好话。
其他的都不说，就说好色这一点，光老婆就至少七八个，一个星期都能睡不同的人！
这些人，要不要吃喝？
这些人，要不要人服侍？
这些人，要不要穿金带银的首饰用度？
李东阳与谢迁不太一样，没有冰敬和炭敬，他是真负担不起。
谢迁是江南出身，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绝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所以日子过得很滋润。
李东阳则是军中金吾卫出身，祖父靖难功臣，不过是个小旗，还不能世袭，父亲就更惨了，是私塾教书的。
所以，别看李东阳是内阁大学士，俸禄贼高，如果没有冰敬炭敬，就凭朝廷给的俸禄，那种缩水了几倍的工资，是很难养得起这么多妻妾的。
他当然着急！
李东阳好歹是内阁，还能时不时得到皇帝赏赐，日子只是难，其他人更难，比李东阳更急的，大有人在！
也都是妻妾一大堆，甚至外面还养着人，家里支出过大，少不得各种孝敬钱。
顿时一片反对声，以及许多默不作声的人。
张山风咳嗽了一声，对着朱祐樘道:“陛下，居京城，不大易，这个道理，臣明白。”
地下一片暗骂:你明白个屁！
你丫的家里的银子，都堆起来了，谁不知道你嘛赚的银子，都是拿秤在称量的，是按斤计量的，搁这儿装好人？
张山风是真的同情底层官员，所以建言道:“陛下，臣的本意，其实是想杜绝贪腐，清除尸位素餐之人。
所以！
臣建议，采用绩效考核，年终奖制度！
让大明的官员，将自己的政绩和收入挂钩，将官员的俸禄跟国库收入挂钩，而非是让在场的大人断炊，更不是说让大家生分了什么师生情，朋友情，歌妓情……
额，不好意思，说快了！
反正，意思就是，这钱你们不能再私下拿，朝廷来发，发多少，就看国库有多少，你们干了多少事儿！”
沃特？
玩儿业绩制度？
有些人眼神一亮，呼吸急促。
比如，工部右侍郎曾鉴，咱的业绩，那是牛屁到可以载入史册的！
看看现在修到各道府县的道路，都是咱研究出来的，不，在陛下的英明指导下，幸苦修建而成滴，这份功绩，年终奖不得上天！
再比如，工部左侍郎徐贯和右都御史刘大夏，刚刚治理完黄河，那感激他们的老百姓，排着队伍，送了他们好几里呢！
像这样的政绩，都不能拿大红包，那谁还敢拿大红包？
还比如，兵部尚书马文升，兵部左侍郎李介，兵部右侍郎左宗彝，今年大明打退吐鲁番，重新拿回哈密，又在宁夏地区，打败鞑靼小王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绝对是历史上的辉煌一笔，兵部不是今年的最大功臣，最起码也是第二！
谁赞成？
谁反对？
顿时，场面极度安静，大家都再各怀心思。
大太监萧敬冷眼旁观，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内心暗叹之余，扫了身旁坐着的朱祐樘一眼。
冷汗直冒！
朱祐樘露处了一抹，其他人看不出来的阴森笑容！
犹如魔鬼噬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