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五年,九月底,湖广境内
两个月的行路,已经由初秋天的凉爽,开始步入深秋。
冬天要来了!
天气也随着北进开始寒冷,看着冻得发抖的云衣,张山风一阵心疼。
他也同时意识道:这些跟随而来的琼州家丁,以及狼兵,甚至是锦衣卫,都没带御寒的棉衣。
这让原本不准备进城,直接去往京城的张山风不得不改道。
大部队进入云梦县,为大家购买御寒之物。
进入云梦县城,张山风直接包下了一间客栈,丢下了十两银子。
足够这小店小半个月的收益了,掌柜的也高兴的招呼。
早在广东境内,张山风就将自己私人的十几万石粮食卖了,换成了六万两白银。
他现在是富豪,不缺这点银子。
才安定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云梦的衙役前来禀告:“大人,云梦县令邀请您,参加酒宴!”
张山风有些诧异道:“本官与县令大人素无往来,此番奉圣旨押运税粮进京。
本不该在此耽搁,只是麾下未带御寒之物,不得已入城购买棉衣御寒,就不必搞什么酒宴了。”
他实在不善官场逢迎!
衙役也是能说会道之辈,将实情道了出来:“大人有所不知,云梦乃苦寒之地。
原本百姓手上的御寒之物就有限,大多掌握在乡绅手中。
您这么大批量的购买棉衣,恐怕短时间是买不到的。
须得与当地乡绅商谈,才能在最短时间买到。
否则,恐怕要耽误您不少的时间了。
县令大人也是猜到您进城的目的,所以摆下酒宴。
并邀请了两位大户,介绍给大人认识!”
张山风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如此,有劳了!”
还能说啥,人家一早算准了!
衙役摆手作揖:“今晚春风楼,恭候大人大驾!”
张山风点了点头:“本官必到!”
……
待到衙役走远之后,张山风等人才开始商议。
牟斌担忧道:“大人,此人说的恐怕是真的。
我们在城里四处求购棉衣,几乎没买到多少,连一百件都不到。”
福伯也点头:“是啊,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伙儿都是单衣。
都裹了好几层,还是经不住这跟刀子似的凉风。
时间长了,可能会有兄弟倒下。”
牟忘深吸了一口凉气,打了个哆嗦。
张山风也明白这些道理:“让小儿给兄弟们准备热酒,大家洗个热水澡。
如果有需求放松一下的,让老头支些银子,算我的。”
牟斌按下了正准备起身的福伯,低声说道:“出去打听棉衣的锦衣卫,打听到县衙似乎在调动衙役,城中有大户的家丁被严令外出。
我已经吩咐下去,只喝自己所带的水,只吃我们自己带的干粮。
每个房间六个人,窗户必须打开,每间房内必须有两人戒备!”
张山风看了眼牟斌,这货就是天生做特务的料啊!
要不?
将他安排到锦衣卫里面去?
或者?
割了?
送东厂里去!
反正,他已经有儿子了。
收敛心神,张山风吩咐道:“晚上让牟护卫带一百狼兵跟我去酒宴。
老头留守此地,牟忘到时候领家丁,带着火铳和弹药手,随时准备支援。”
“我也要去!”云衣贼兮兮的从窗户爬进来。
两个月的时间,她的伤已经完全没问题,甚至都不曾留疤。
这让张山风计划着:套出云衣所用药粉的秘方,当作传家之宝,传给后代。
对于云衣的提议,张山风不想说话。
因为,他说话无效!
就算否决了,云衣也会偷偷的跟着去,那样危险性更大。
果然!
云衣接下来的话,让张山风更加无法拒绝了:“刚刚店小二准备给手下的晚饭里面,下了泻药,被我发现了,将他拿下了。
晚宴如果有什么毒酒,迷烟,毒蛇之类的,我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张山风意动了,他肯定是不会喝什么毒酒。
但他也怕迷烟,毒蛇之类的!
所以他带去的是狼兵,那群长期与毒物打交道的苗人,而不是家丁。
于是在小命儿的威胁下,他屈服了,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你必须一直跟在我身边!”
以云衣的性格,又好奇多动,搞不好到处乱跑,他可不想云衣出什么意外,到时候云山还不得跟他拼命。
云衣连忙声称知道,但出发之后,张山风还是不放心的,用一根麻绳将他们绑在一起,让云衣始终保持着与他一步的距离。
云衣对此倒是没有意见,反而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柔情。
……
春风楼,酒宴
今日这里被包场了,整个两层的酒楼,除了抚琴跳舞的歌姬,以及几个侍女,并无其他客人。
酒桌正对着正厅入门的位置,中间是十来个,根本谈不上姿色的舞姬。
狼兵把守着春香楼的大门,后院,以及一楼的各个入口,十分戒备,训练有素。
一番寒暄,张山风搂着云衣坐在上首。
这意思是:悍妇在此,拒绝了陪酒女妓。
虽然这里是知县的地盘,但是他是六品经历官,而知县才七品。
他就不客气了,直接就往上位而坐。
这是品级的差距!
知县对此并未在意,靠张山风左手而坐下。
对面是两个锦缎绸衣的富态中年,张山风根本没怎么在意两人的姓名。
这种活不过两章的小角色,懒得鸟他们。
不能掉了范儿!
随便客套了两句,就让二人入座。
三人身边,各有一两名模样还不错的陪酒女妓。
她们衣衫外露,声音销魂,时不时还抛个眉眼,倒让张山风有点不自在了。
只是他看了眼,身旁目光吃人的云衣,不敢多看。
“下官先敬大人一杯!”知县举杯向张山风敬酒。
张山风并未举杯,而是拿出自己的羊皮水袋,喝了一口,回应道:“本官喝惯了御酒,并不习惯这等劣酒,还请见谅!”
这几乎等于打脸!
但是张山风都说了:自己带的是御酒!
皇帝老儿喝的,你还能咋滴?
两位乡绅惊讶了:“御酒?”
张山风佯装得意道:“本官与张国公相熟,祖上乃世交,每年国公府都会赏赐一些。
此外,在下与太子殿下有些交情,偶尔也能得到些赏赐。
就算奉了陛下之令,前去偏远的琼州任职,锦衣卫的朱指挥使也经常差人,将他们赏的御酒送来。
所以外面的劣酒,本官从来不喝,还请知县见谅!”
知县嘴角抖了抖,这是打了脸,还让你见谅!
其中一位乡绅陪笑道:“原来如此,大人竟然与太子和国公爷相熟。
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老朽敬大人一杯。”
说完自顾自的饮下,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大人可是要购置一千件棉衣?
在下这就去作坊看看,一定有多少,给大人备多少,还请大人稍等。”
富态中年说完,连忙告罪,放下酒杯就溜了。
另外一个富态中年,一见情况不妙,也找了个理由,跟着出去了。
牵涉太子殿下,国公爷,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掺和的!
甚至,还有个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这就更加不能得罪了。
得罪知县,大不了只是日子难过,最多赔点礼物。
得罪上面说的任何一位,就算灭不了他们,也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甚至,县令都面带思索,一时间竟然忘记张云剑在跟他说话。
原本县令起身,正准备说些什么,变数发生!
此时!
还在跳舞的舞姬,纷纷冲向一旁的其他桌子,掏出下方的兵刃。
而原本陪酒的三四名女妓,拔出发簪,就准备刺向张山风。
张山风早有准备的推翻了桌子,挡住了握着簪子的女姬。
然后,也不管还在发呆的县令,一把搂住云衣,将其挡在身后。
只见!
张山风不慌不忙的掏出,一根半尺左右的黑色物体,形似火铳,但比火铳短很多,比之手铳,更加小巧。。
而且,不似火铳只能打一发,而是连续射击了六次!
“砰!砰!砰!砰!砰!砰!”
张山风每次射击之后,便拍打火铳的尾部,便又能射击一次。
接连倒地的,是四个陪酒女妓,以及扑过来的舞女。
她们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山风,临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准备大战一场的云衣,则痴痴呆呆的看着张山风。
这就?
完了?
这个少年又一次,刷新了她对火器的理解!
火器还能这么用?
能连发!
此时,前方的舞姬奔向四周的桌子,已经掏出藏在反面的武器,有刀,有剑,有匕首,纷纷奔向张山风杀了过来。
而狼兵此刻也反应过来,对琴女和舞姬展开围剿。
几乎没打多久,春风楼的二楼冒出二十多名弓箭手,密集的箭雨,不论对象,展开射杀。
春风楼本来是被狼兵搜过,不可能还有人,更别说带着弓箭的弓箭手了。
楼中有暗格!
居然藏了这么多弓箭手!
显然,对方在此地经营的时间,绝对不短!
张山风背靠着木桌,将云衣死死搂住,两人靠着木桌抵挡着箭雨。
旁边的县令身中数箭,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种只有啊,啊,啊,就盒饭的角色,就不描述死状了。
舞姬也没敢继续冲向张山风,她们不敌狼兵,丢下一大半的尸体,找地方躲藏了。
四处的狼兵,此时也在各自找着掩体,躲避着箭雨。
有三三两两还举着周围的木桌,木椅子,在谨慎移动,想办法靠近弓箭手。
在云衣好奇的目光下,张山风将短小的火铳掰开,倒掉里面的铜质的圆桶状物体,然后一枚枚新的又被填装进去。
紧接着,张山风趁着弓箭手在压制狼兵移动之际,又是砰砰砰的六枪,击倒四五名弓箭手。
然后,就是密集的箭雨朝他袭来。
弓箭手火力转移,这就让狼兵冲上了二楼。
狼兵近身,几乎没有费力,就将没有近战能力的弓箭手解决。
牟斌急忙道:“大人,门口有官兵把手,四周被围住了。”
张山风脸色难看:“有多少?”
官兵可不比这里的杀手!
他们装备比这群杀手强多了,而且武器精良。
如果再有大量手铳,弓箭之类的,狼兵也冲不上去,很难发挥狼兵近战的优势。
牟斌语气苦涩的回答:“不知道,至少数百!”
张山风深吸一口气,神色已经恢复,但心中涌现一股怒火。
数百,甚至更多官兵!
这绝不是一个县令能调动的,绝对是卫所!
这里面至少有数位百户参与,不排除千户参与的可能性。
而其背后的人,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