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林孤生出走滁州
“你这白面贼厮,把旱灾虫患说得这般轻巧,咋地,你们开门做生意,就想着老百姓吃不起饭惦记他们腰包里那点银子?”林孤生虎目一瞪,一拍桌子,极为不爽。
小二如丧考妣,苦着脸,唉声叹气道:“爷,您是中州来的阔人,今儿来了明日就走了,不为这柴米油盐发愁,咱们皖州老百姓啊那就苦兮兮咯,又是赋税,又是徭役,压在身上,早就垮了脊梁,这不,隔壁吴州在打仗,虽然战火没波及到咱们这,但州府老爷心里慌啊,咱们心里也慌啊,谁知道那群倭寇尝到了甜头会不会打过来?又是修水渠引曲江水,又是修建防御工事,本来今年就恼火,估摸着要颗粒无收了,这一来二去,哪里都是钱,哪里都是粮。官府要粮,老百姓没粮,最终还不是落到咱们这些小商贩身上?这年头,这乱世,又是山贼又是草寇,又是官府又是差爷,哪里不得打点?乱世嘛,人命贱,小人这种也是一样的,得过且过是一天,能混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天啊,时运不济,充了军,得去守防线;或者实在是没钱了,山贼来打劫没银子买命,还得去见阎王,这世道,真得把人往死里逼啊。”
他说的滔滔不绝,喋喋不休,林孤生却听在了眼里。
唉。
这一路走来,虽没停留,但也见识到了人间疾苦,虽说江山如画,可老百姓却过得煎熬,水深火热,林孤生心里不是滋味。
小儿抱怨的不假。
“爷,您啊就别瞎想了,您是中州的少爷,金枝玉叶,您就算带了再多的盘缠,也救不了多少人,那几个娃娃固然可怜,但可怜的人大有人在,您要真有本事,何不去那京城,求那朝廷里管事的,从根本解决问题。”
林孤生笑了笑,随手摸出一枚金珠放在桌上,“去,吩咐后厨,搞点好菜,让那几个娃娃敞开肚子吃。”
小二叹息一声,掂量了一下金子含在嘴里咬了一下,点了点头,等他去后厨知会了一声,又被林孤生叫了回来,问道:“你方才说,想要救这些娃娃,只能去找朝廷?”
店小二见林孤生随性温和,也放下戒备心,再加上他常年揽客,一手口才,和什么人都能说得上话,都能天南海北扯上一嗓子,闻言也就坐下,林孤生给他倒酒,小二诚惶诚恐,连连喊着“使不得使不得”,执拗不下,他也就释然了,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虽是一脸落魄样,但绝对不是等闲人家,便苦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爷,您是有大本事的人,不过小人还是多嘴说一句,目前就皖州这个局势,谁来都不好使,谁来都是治标不治本,废的,您啊就别管了,乱世,人命贱,要怪,就怪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公平,要怪就怪他们无知,明知是穷养不起还生。”
林孤生默默饮酒,这酒劣,辛辣,入口很闷,几杯下肚,他略微有些昏了,便问道:“为何是治标不治本?”
许是压抑了许久,忍受了太多无奈,小二喝了酒,也口无遮拦起来,大胆了许多,也没什么忌惮了,说道:“爷,您看,皖州今年之旱灾虫患,缘由是啥?还不是当年荆州打仗,那群该死的狂徒,打不过朝廷的大军,把南边的水渠大坝给卸了,哦豁,这倒好,害苦了曲江中游几州的老百姓,前几年是水灾虫患,现在好了,没水了,想来水都难,这短时间想要挖渠,谈何容易?前几年治水,现在又要挖渠,估摸着每个一年半载是挖不出来的,你说,这一年,老百姓吃啥喝啥,咋度过这个冬天?挖渠,那么大的工程,要工人吧?州府老爷一道命令,还不是那些穷人上,那么多人,总要吃粮食吧?今年本来就没收成,州府老爷没收到税,还得自掏腰包养那么多难民,你说粮食从哪里来,天上来吗?废了的,废了,这真是无药可救了,老百姓难,州府老爷也难,大家都难,这就是死胡同,要怪,就他娘的怪当年造反那些狗贼,造反就算了,打仗就算了,还把水渠大坝给推到了,害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
林孤生默默听着。
关于当年荆州的“莲池之乱”,他也算有所耳闻,却不想,背后还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那年那群百家逆党组建的叛军,在朝廷百万大军的钢铁洪流之下瞬间瓦解,兵败之际,那群狂徒推了大坝开了水渠,要引水淹死联军,同归于尽,虽然战乱被平息,可造成的后果却是让荆湘皖赣四州广袤的土地受到水灾波折,持续了数年之久。
“嘿,爷,您说如今这局面,且不说山贼草莽了,也不说溃兵倭寇,就咱们皖州自己的矛盾,自己的烂裤裆,谁来管?缝缝补补了几年,这下好了,一下子爆发了,怕是没个万全之策,来年就能看到皖州饿殍满地,白骨盈野的样子了。”小二摇摇头,端起酒杯,格外珍惜这酒水,喝完,又擦了擦嘴角,十分满足之色。
“造成这样的局面,无非是粮食问题,是吧?”林孤生询问。
“可不就是粮食吗,没有粮食,咋活下去?”店小二翻了一个白眼,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失分寸,小二又叹息道:“爷,您不知道,皖州这个情况,好吧,实际上原本来说,荆湘赣皖都是一样的,都是粮仓,本不缺粮食,奈何先是水患,偏偏我们皖州又只种植小麦,荆湘赣倒好,水稻来说,只要治虫灾就好了,我们不一样,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前几年忙着治水,收成也不好,州府老爷裤腰带里也没粮食,也没钱财,自掏腰包垫付了户部的国赋,他自己没收到啥粮食,每年还得赔本,先是战争,又是水患,现在好了,又是旱灾,这真不让人活了,州府老爷现在就一穷光蛋了,没粮食,没钱财,又要应付户部,又要养活今年的难民,还要养活士兵。对了,边境地区又要修建防御工事,提防倭寇的入侵,唉,虽说倭寇对外宣布只要吴越两州,就怕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拿了两州不死心,硬要惦记咱们,那咋办?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哪里都需要粮食,哪里都挤不出粮食,苦啊。”
林孤生听着他的抱怨,又给他倒满一杯,他也不客气,也许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外乡人诉苦,他一股脑又喝下肚,想借着酒劲把自己的一肚子苦水全部吐出来,“你说,打仗就打仗吧,倭寇打进来了,吴越两州也差不多完蛋了,就是苦了老百姓,苦了我们。州府老爷没钱也没粮食,又要养难民,又要养军队,必须要备战啊,不备战,说不定落得跟越州牧一个下场,唉。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倭寇在吴越耀武扬威,本来叫了二十八镇诸侯发兵去围剿,楞是寸功未建,还死了几十万,这下好了,据说另外几十万大军也灰溜溜撤了,你说图个啥呢?要打不打,不打又要打,半死不活的,粮食吃了,人死了,捡便宜的还不是倭寇,依我看啊,如果能把倭寇赶出去,皖州的燃眉之急就解了。”
“嗯?”林孤生一脸诧异,“为何?”
“你想啊,吴越两州,四路诸侯,一个战死余杭,一个引渡回京,一个投诚当了傀儡,一个卖国当了叛贼,要是把倭寇赶出去了,那吴越两州可就没什么诸侯了,收税还不是户部说了算?把从吴越两州的税粮,调到咱们皖州,灾情,迎刃而解。”说到这,小二似乎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便一把手,话锋一转,道:“说错了,户部可没那么好心,如果这个时候,吴越出现一名心怀天下黎民的大英雄,他赶走了倭寇,代替朝廷收税,然后又把粮食分给了皖州灾民……”
不过,他似乎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便默默闭上了嘴。
林孤生眼前一亮。
大英雄。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此时,后厨叫了一声,小二赶忙回去,须臾,端来一大锅酒菜米饭,他招呼那群衣衫褴褛的可怜孩子进来吃,那群小孩估计是饿坏了,也没说什么谢谢,一进来,也不用筷子,直接手抓,吃的满嘴是油,哄抢着,小二苦笑,跟他们说要感谢那位大贵人,结果,当他回头时,才发现属于林孤生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影,桌上留着一枚金珠。
小二狐疑,掂量了一下金子,入手沉重,是真金。
他看着没吃完的饭菜,挠了挠头,心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压根没有人来过?可手里的金子是货真价实的。
……
徐州城。
颜跃今日换上了自己的盔甲,召集自己最得力的亲信召开会议,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天,是因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要兵变,围剿在徐州城内的倭寇,并且在这之前,他将习深对他的嘱咐,发了密信,发送给了在淮阴、下相、瓢城、海州几郡的将军。
中军大帐内,众将士赤着膀子,开怀畅饮,好不痛快。
颜跃用匕首切着烤全羊,塞进嘴里咀嚼,满嘴油腻,大笑道:“诸位,算下来,明日午时,便是大王加冕之时,我等今日不醉不归,一醉方休,为大王提前贺礼。”
“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
唯独颜跃,他没举杯,依旧漫不经心吃着烤肉,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时,有一军士匆匆进来禀报,跪下行礼道:“将军,牧野将军受邀来了。”
“哦?速速请,算了,我亲自去。”颜跃一马当先站起来,和一众将军一起出去迎接,果不其然,迎面走来十几降临,披着东瀛盔甲,普遍比颜跃等人矮一截,颜跃实际上还是打心底看不起这群矮小的倭寇,奈何文化的差异,大凉虽崇尚武力,但要管理这么庞大的一个帝国,所出台的政策,就极大限制了普通人习武的途径。
“牧野将军,请,末将已备好薄酒,就等着将军了。”颜跃满脸谄媚之色,低眉颔首。
牧野微微一笑,伸出手在颜跃肩膀上揉了揉,心情大好,当年他也是来过一次吴州,当时是以武士侨民的身份在吴州学习,受惯了冷眼和歧视,这群官兵骨子里总是找茬,现在时过境迁,牧野摇身一变,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翻身做了主人,不仅得到了尊重,还能反过来歧视别人。
“那就有劳将军了。”
牧野满怀笑意,看着对自己点头哈腰十分尊敬的颜跃,心情大好,大踏步进了军营,他身后的十几位将领,也都趾高气昂.
颜跃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光闪烁一抹阴冷之色,去吧,喝吧,吃饱喝足好上路。
中军大帐,众人依次落座,牧野当仁不让坐了首席之位,颜跃命人弄来酒水,主动举杯敬酒,笑道:“牧野将军,我家大王明日完成加冕之礼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为实现吴越与东瀛共荣,我敬诸位一杯。”
“干杯。”
牧野心想,对,以后确实就是一家人了,只不过我们是爷爷,你们是孙子。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连喝了两个时辰,众人都微醺了,颜跃起身去上个茅厕,这很正常,酒都水喝,谁还不撒泡尿?因此谁也没怀疑颜跃,颜跃出来后,先是走到路边抠喉咙催吐,将肚子里的酒水和肉类吐得一干二净,然后拿出一枚瓷器瓶子,往喉咙里灌,服完了解药,原本双眼迷离的颜跃逐渐清醒过来,恢复清明,他走到一旁,拿起火折子,吹了一下,火苗蹿起,然后点燃一枚炮竹,刹那间,无数烟花冲上云霄绽放,如大写朱红色的牡丹。
声势浩大,许多将军都听到动静出来围观。
牧野沉着脸,问道:“颜将军何意?”
颜跃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明日大王加冕,我这不是提前放烟花庆祝吗,将军,咱们继续进去吃喝。”
但是牧野有警惕之心,“唰”的抽出长刀,虎视眈眈,盯着颜跃。
颜跃见状,也不装了,撕破脸了,认认真真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送你上路了。”
“放肆!”
“混蛋!”
“……”
一群东瀛人怒喝。
牧野调集真气,想先发制人,忽然惊恐发现自己的经络之间被堵塞,似乎有什么药力在涅化他的内息,他抬头,满脸吃惊,语无伦次,“你,你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