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习深之死,江东大乱
太安二十四年七月一十一日,习深在东瀛人的扶持下,在广陵举行加冕礼称王,昭示九郡。
加冕大典举办的轰轰烈烈。
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怎么,十来万的百姓自发前来,围在王宫前的广场上,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怒斥习深的恶行。相比起吴王的不抵抗撤兵,习深更加恶心,他公然投敌,把矛头转向好心好意来支援他的盟军同胞,用无数人的鲜血涂红他的官袍,大多数百姓来,只是看看习深长什么样子,卖国贼是长什么样子,是三头六臂还是凶神恶煞,此时还不到午时,大典尚早,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广场外,本间千鹤子布置了大量的士兵维持治安,或乔装隐匿在人群中,这是千鹤子对吴州实行统治的第一步,至关重要。
此时。
擂鼓,鼓声震天,庄严而悠扬。
从王宫深处传来。
习深穿戴好蟒袍,随身拿出一枚盒子,拿出烟斗,开始卷着烟丝,走到燃烧熊熊烈火的青铜台上随时点燃,深吸一口,只有那尼古丁刺激多巴胺分泌,他才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耳膜沙哑间,他听不清了,什么都听不清了,庄严的钟声如礼堂里的祷告,习深看向天空,阴沉沉的,像是积攒了滂沱的暴雨,想要一次性发泄个干净。
本间千鹤子缓缓走来,微微左翼,用带着浓烈鼻音的大凉语说道:“大王,时辰要到了,大典要开始了,该上路了。”
习深吐了一个烟圈,看着千鹤子,忽然笑了,“素闻东瀛人骁勇善战,崇尚武士精神,怎让一个女人来统兵治军?”
这番话的挑衅意味十足。
千鹤子眯起眼,杀机一闪而过,依旧谦卑地低下头,笑道:“大王说笑了,女子一腔孤勇,从未逊色男儿。”
“大帅,你知道吗?其实你挺可悲的。”
“嗯?”
千鹤子不解。
习深背负着手,叼着烟斗,看着古老的宫殿蒙着一层朦胧水雾,他笑了笑,“上杉祁聪明,松井易勇武,而你,我只看到了可悲,可怜,大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哦对了,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千鹤子愕然,什么鬼?
随着礼钟响起。
习深漫步登上了王宫楼台上,他走的很慢,目光深邃,似乎想通过这短短半刻钟的功夫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彼时年少。
那年,他坐在一片空荡荡的草地上,那时他怄气,父亲不让他带兵打仗,让他习文,父亲对他的全部期待,就是希望他能学有所成,辅佐大哥。少年心性的习深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他暗中扶持党羽,策划了内乱,制造了父亲巡视途中意外遇袭的表象,以雷霆之势坐上了府君之位。时至今日,父亲的死,大哥的死,一直是折腾他翻来覆去的疼痛,如今功成名就,习深幡然醒悟,自己真的错了,错的太离谱。
权力,如同浮云。
习深笑了,他笑自己是不是老了,只有老人才会犯了怀旧的毛病,才会这样多愁善感。
忽然。
习深仿佛听到一阵破空之音。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他背后一凉,不知何处驶来的箭矢正中了他的后背,鲜血淙淙而下,习深闭上眼,没有运功疗伤,而是坦然地从石阶上滚落下来。
一瞬之间。
王宫乱了,他听到了士兵们叽里呱啦的怒吼,骚乱的人群,面色凶狠和愤怒的千鹤子冲过来,似乎喊着什么。
不重要了。
习深坦然闭上眼睛,他用尽了生命,震碎了心脉,再无半点生命迹象。在那最后一刻,习深是解脱的,是轻松的,卸去了这辈子的全部的热情,他觉得,再也不用这么累了,父亲,大哥,等我,列祖列宗,孙儿不孝……
……
同日,徐州城总督颜跃毒害东瀛将领,夜里下令各部攻伐倭寇,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歼敌八千。
下相、淮阴、海州、瓢城四郡的吴北将领也都第一时间进攻协防的东瀛士兵,战况拉开了序幕,往往都打了一个出其不意。后世有研究这个时代历史的学者指出,此役,东瀛起码在一夜之间死伤两万余人。
习深死后,吴北各郡陷入了混战。
先是吴北军不宣而战,开始袭击东瀛驻军,接着,有隐匿在各地来不及撤走的盟军也开始趁火打劫,冲进城里开始杀戮。
吴州的黑暗日悄悄降临了。
……
徐州城外。
满身邋遢的林孤生被人五花大绑晾在地上,三五个草莽蹲在地上把林孤生的挎包瓜分,骂骂咧咧,“穷狗,看你宝剑那么精致,包里咋和老子裤裆差不多?一样的黑,除了几根毛啥都没,亏你还是个中州人呢。”
有一山贼把玩着林孤生的宝剑,原先琳琅满目镶嵌的宝石早就不见了,坑坑洼洼,连刀刃都卷了,除了勉强算是一把利器,连菜刀都不如。不怪山贼鄙夷,林孤生这一路真是吃尽了苦头,从滁州城出来,刚走三日,即将到边境地区,路过一家酒肆,赶路口干舌燥,天气又热,林孤生就招呼老板娘叫一壶酒,结果被蒙汗药给麻了,等醒来的时候,财物已经不翼而飞,林孤生暗骂,心知是遇到了黑店,只能认栽,那吃人的老板娘不讲武德,拿了金银细软,还把他宝剑的镶嵌的宝石给戳了下来。
没了钱财,真是举步维艰。
林孤生这一路,硬着头皮走,上山偷狗下水摸鱼,最落魄时,也顾不得了,能吃的草都不放过,啃过树皮,有一次路过一处瓜田,管他三下五除二,先吃了再说,结果被一老农追了十几里地。好死赖活可算是到了徐州,林孤生心想,不管说习深是不是当了王,管他是不是卖国贼,定然会忌惮自己身份,到时候就不愁吃喝了,这一路,真的是场子都悔青了,生命大侠气概,什么英雄梦想,都他娘的扯淡,古人说得好,饱暖思淫欲,这话一点不错。结果,还没进徐州城呢,就被一伙拦路打劫的山贼给蹲了,上来不由分说就给绑了吊在树上,把他的包袱打开一看,发现这小子比他们还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棒子,解解恨,怒骂道:“你这白脸厮,年纪轻轻,中州来的,咋这么穷?穷狗还学人南游?害的老子们白欢喜一场,你这厮,今儿是撞我们兄弟几个刀口上了,不狠狠给你个教训,都对不起你那爹娘,他娘的真是生气,你这厮,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富人家,咋就这么寒酸了?”
林孤生饿的眼冒金星,有气无力,被打了也不吭一声,闷闷睁开双眼:“几位好汉,赏一口吃的吧,几天没吃饭了。”
“吃饭?老子还想吃饭呢,真他娘晦气。”大汉一口浓痰狠狠吐在林孤生脸上,觉得不过瘾,又狠狠踹了一脚,怒火中烧道:“你他娘个赔钱货,耽误老子时间和心情,竹篮打水,你说怎么办吧,今儿我不管,你小子要是拿不出钱财,老子就把你卖到窑子里,要么……哼哼,就把你送去充军。”
充军?
林孤生一愣,“大哥,充哪门子军?吴越不都沦陷了吗,还招兵买马?莫不是当国贼伪军?”
“呸!”大汉撇撇嘴,得意洋洋道:“你这小白脸知道啥,现在吴州都乱套了,当伪军?不要命啦?你还不知道吧,州府老爷佯装投敌,结果憋了波大的,他是故意让倭寇进城,然后合而歼之,前几天州府老爷被倭寇害死了,各郡的官兵都打起来了,杀了好几万的倭寇嘞。现在各城自立为王,都在招兵买马,你小子,要是拿不出钱财,老子就把你送去当兵。”
林孤生惊愕。
吴州发生了这么大变故?
习深是佯装投敌?
什么情况?
林孤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大汉大笑:“我就说嘛,府君老爷咋会想不开投敌?他这是以退为进,表面投敌,实则是放松倭寇警惕,你看,现在好了,东瀛人损失惨重,府君老爷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激发起吴州有志之士抗倭的决心。”
林孤生沉默了。
在大汉滔滔不绝吹嘘时,林孤生干涩道:“那你送我去当兵吧,我要杀倭寇。”
此言一出,大汉愣住了。
几个山贼也都愣住了。
当兵?
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兵可没什么俸禄拿,都是炮灰,听指挥,管一口饭,只管杀敌,可没什么钱财拿。
“你要去当兵?”
“是的,我要去,我从中州而来,就是来抗倭的。”林孤生认认真真说道。
这下,三个山贼大眼瞪小眼,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
淮阴以南,潘家寨。
吴北军事冲突爆发了数日,陆仟一直在等待,现在等不及了,各地蛰伏的军队都骚动起来,晚了可就连汤都喝不下了,但毕竟是犯险之举,陆仟缺乏谋士出谋划策,始终摇摆不定,下不了决心。陆仟心里烦躁,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嗓子,这时,一军士匆匆进来,跪下行礼:“启禀将军,暗哨打探,传来军情,说是昨天夜里,有不明军队攻打淮阴,数量庞大,不少于五万。”
陆仟掐灭烟头,瞠目结舌:“什么,多少人?五万?”
“是的。”
城里本来就陷入了内乱,吴北军袭击东瀛军,各地的豪强也都暗中支援,现在又冒出来一支五万人的部队,陆仟怎能不吃惊?
“他娘的,不管是谁在打淮阴,咱们必须也帮帮场子,不然到时候淮阴收复了,咱们半点好处没捞到……”陆仟嘀咕了一句,吼道:“传我军令,命上10旗,中10旗准备,随我出征,响应盟军号召,收复淮阴。”
……
紫竹林。
刺杀行动出乎意料般的顺利。
习深死了,带着他“梦寐以求”的权力死了,死在了东瀛人为其举办的大殿上。在他死后,江东震惊,这才明白他的意图。
习深洗去了自己卖国贼的骂名。
他将扬名青史。
诚然,当初若非习深投敌卖国,暗中和东瀛人沆瀣一气,使得盟军瓦解,让东瀛人顺理成章占据江东全境。可现在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打了脸。
有人认为,习深是假意卖国,实则是寻找机会,伺机而动。其一,当时林孤命兵败广陵,盟军群龙无首,纪律散乱,不堪一击,让盟军退兵是不可能的,习深便佯装投敌,使得盟军主动退兵,实则是保存实力,避免更大的伤亡。他知道,上杉祁离开广陵后,东瀛内阁和军府会空降一大将来广陵指挥战争,习深不想看到那个以卵击石的场面,便退而求其次。习深当了东瀛人的傀儡吴王,让倭寇放松了警惕,本间千鹤子派调集了各军团驻扎吴北郡与吴北军协防,这正是中了习深的下怀,他用这种方式,既保存了吴北军的底蕴,没有完全沦为伪军,又使得东瀛盟军分散了兵力,可逐个击破。据不完全统计,此时此刻,有超过十万东瀛军滞留在吴北,陷入了战争的泥潭无法逃逸,等待他们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也有人认为,习深卖国是真,投敌也是真,他知道自己这个傀儡王当不长久,最后的结果也是被本间千鹤子压榨完了利益而赐死。与其坐着等死,最后背负千古骂名,不如主动出击,还能谋一个好名声。
不管怎么说。
习深是预谋已久也好,是走投无路也罢,他做到了,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下了一步棋,缓解了局面,瓦解了东瀛人占领吴州的雄心,激发起了吴州有志之士抗倭的决心。
几家欢喜几家愁。
袁棘和姜子期却闷闷不乐起来,原本***深,是为了增加传教士在吴州的影响力,激发起百姓的抗倭决心,可结果事与愿违,现在普遍人认为杀习深的是本间千鹤子,将本间千鹤子描绘成一个生性多疑、性情暴虐、喜怒无常的小人,将习深描述成慷慨就义,为国为民的好官,如果这个时候传教士出来澄清说***深的是他们,那就会被百姓排挤,甚至是唾沫。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计划落空,反而使得事件往另外一个方向进行,袁棘整日唉声叹气,大呼可惜。
陈词看到这个结果,也是忍俊不禁,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百家人的目的是想***深,使得吴州百姓都明白传教士的壮举,继而深化人心,现在好了,战争反而加剧了,各路盟军都起来捡便宜,可以想象到,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处于开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