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耳语者本部传来的情报中,散布在巴黎中的可疑地点不止一处,即便以我和阮黎医生落脚的五星级酒店为中心,附近的可疑地点也有好几处,我从来都不奢望一次就能找到线索,不过现在我似乎遇到了特殊情况。尽管早就怀疑醉酒女人的身份,不过,她并非末日真理教的人,而是身为电子恶魔使者的第三方势力,仍旧有些出乎意料。在如此多的可选目标中,第一次的选择,就和他人撞上,若说这是偶然,未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巴黎华击团的资料不在NOG给予的情报中,我并非小看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是,以NOG在大城市的情报收集能力来说,这个神秘组织的存在和出现,极其特定的时机与地点,都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就像是一个故事,其中有平淡和激凸的情节,然而,出于一些原因,那些平淡的铺垫被删除了,一开始就让角色们踏入众多矛盾冲突交汇的漩涡中。此时此刻,我就是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来到这个乐园酒吧,看上去像是自己的选择,但却像是被一种冥冥的力量推动着,让每一个人的选择,都放在同一个目标上。我不清楚在场的其他人是什么感觉,也许,他们仅仅是意外,突袭这个乐园酒吧的,竟然不仅仅是自己,从而联想到情报来源的黑幕。而我则明确感受到了,如同“剧本”所述一样的,命运的推动——在众多的可能性中,去偏偏选择了这一个的几率,到底有多大呢?
用阴谋论的视角去看待这些事情,会有很强烈的,被幕后黑手引导的感觉,但是,如果说,所谓的“幕后黑手”并非是某个人,某个人类的组织,而是更让人难以置信,无法理解,难以捉摸的存在,那么,所产生的恐怖感,只会更加强烈吧。
再假设每个人的相逢和分别,相遇的起因、过程和结果,都视为一个庞大的末日机制运行的结果,那么,所产生的末日逼近的感觉,也是极为强烈的吧。
所有认知到末日存在,并试图阻止它,还能活得比较久的神秘专家,应该都和我有同样强烈的感觉。
总的来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根据NOG情报行动的自己,不知从何处得到情报而来此的醉酒女人所代表的巴黎华击团,以及这个乐园酒吧中所隐藏的末日真理教线索,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产生交集。毋宁说,多方的计划和阴谋,并非是我们这些人产生交集的真相,而仅仅是表象,更本质的,应该是隐藏在多方计划和阴谋之中的末日机制——所有已经执行或还在构想中的计划和阴谋,都是因此兴起,不论这些计划和阴谋的初衷,到底是抵抗什么,或者迎接什么,最终都只是在促成一个可怕的,将自身都吞噬掉的漩涡。正因为并非是由某个人或某个组织引导,而是多方纠缠的结果,所以,除非所有人都停止动作,否则是无法破解的。
我刚刚抵达巴黎的第一个夜晚,第一次去探查的可疑地点,就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漩涡,并且,可以想象,这个漩涡会推动下一个漩涡,一直连锁下去,直到一个接近终极的变化到来,才能让大多数人察觉到,为什么情况会糟糕到那样的地步。
我的想法是消极的,但是,情绪是平静的。我认为自己有意无意的行动,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是在促进这个糟糕结果的成型。我察觉到,自己完全接受了这种消极的想法,而不打算去思考,如何才能摆脱这种消极想法中,那不可避免的糟糕结果。
理智告诉我这种消极并不正确,可是,感性上,却认可这种消极,因为,我将一切都压在无法用理性和知慧解释的“江”身上。我此时,完全是以感性驱使自身行动的,在面对它的时候,理智毫无用处,只会让人精神迷乱。
我觉得如今在酒吧发生的事件,就是某个更大事件的一个部分,醉酒女人——她此时的样子很清醒,让人觉得之前醉酒的模样只是伪装——所代表的“巴黎华击团”打算拿下这个末日真理教的据点,可是,他们似乎对末日真理教并不了解。调酒人冷静的说法,让人觉得,巴黎华击团只是为了迷幻药“乐园”而来的。
实际上,也许他们对这个乐园酒吧的背景比想象中的还要不了解,也许,他们占据这里,仅仅是被某个微不足道的情报推动,而仅仅是想拿下一个据点而已。不管他们为何而来,我都觉得,这是一个预兆,意味着,这个乐园酒吧的确存在一些重要的线索。
我翻阅了那名服用了“乐园”的混混的意识,除了关于他购买“乐园”渠道之外,没有更多让人觉得重要或异常的东西。而就我所知,仅仅是“乐园”的制造和散布,的确算不上多重要,无论对于我、NOG和末日真理教来说,都是如此。“乐园”是可以批量制造的,只要有“乐园”,混混那种程度的强人,以及掩人耳目的据点也会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出现。末日真理教对“乐园”的制造并不在意,因为,这就像是他们的日常活动一样,他们所要做的事情,也许和“乐园”有关,但是,应该还有更重要,更特殊的线索。
至今为止,除了在统治局中,确认了末日真理教可以招来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可怕怪物,进而推想他们会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这么做之外,并没有真正的证据,可以确认它们的动向和目标。它们到底会不会招来那个怪物,亦或者,是打算做其它的什么事情,没有人可以肯定,但是,它们在世界日益喧嚣的时候却仍旧保持沉默,绝对不是正常的。
正因为这种不同寻常,才给知之甚多的约翰牛等人,带来了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也在NOG的其他人心中,但相比起一直以末日真理教为第一次目标的网络球诸人来说,NOG的其他人宁愿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的计划,并不打算和末日真理教发生直接的冲突。
我想,哪怕是外界,在所有人都将纳粹视为优先目标的时候,网络球也不会降低对末日真理教的防范吧。
正因为这种极具针对性的考量,约翰牛才会顶着内部压力,委托我去探查末日真理教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的行动线索。
我想,现在自己已经接近这个线索——比预想的要快,要直接。但是,要更进一步的话,到底是以调酒人作为切入点,还是以这个巴黎华击团作为切入点,却让人有些犹豫。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联络人。”调酒人面对醉酒女人近在咫尺的威胁丝毫没有恐惧的神色,“如果你们想要乐园,没问题,这里就收藏有一批,如果你们想要这个酒吧,也没问题,末日真理教可以放弃这里。但是,如果你想得到更多的乐园,想要知道末日真理教更多的事情,以及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的真相——”他一字一句地对醉酒女人说:“那就不是暴力和敌对可以获得的。”
悬浮在半空的荆棘锁链在调酒人的话声落下之后,突然电射而去,眨眼间就洞穿了他的肩膀,调酒人及时摆动了身体,否则洞穿的本是他的心肺。他的脸色因为受伤而有些萎靡,但却仍旧是那副不在意的神色。
“你是在威胁我吗?”醉酒女人撩了撩大波浪的金色发型,“也许只是你自我感觉良好?”
“我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调酒人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我认为,末日真理教比你们更加强大,因为……”他没能把话说完,荆棘锁链绕在他的颈脖上,一下子勒断了。洞穿尸体肩膀的荆棘锁链一甩,就将尸体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不过,我觉得那个调酒人没死。他的确没有展现出特殊能力,但之前的闪躲也非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仅仅从他的表现来看,哪怕不是这家酒吧的主持,也应该不是什么小人物。我觉得,他服用了乐园,甚至于,比那个混混服用的更多。
洞穿肩膀,扭断脖子,对于用“乐园”进行过自体改造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是打穿心脏,也不一定保险。所以,我面对这些山羊公会的家伙,优先选择他们的脑袋。
我没有提醒醉酒女人,因为,视情况,我也许需要那个调酒人的意识。
巴黎华击团已经将酒吧完全封锁起来,不知所措的普通顾客们在最初的混乱中,被迅速杀死了一半,另一半在惊疑不定和瑟瑟发抖中,紧闭嘴巴等待对自己的发落。没有人想死,我感受到恐惧的味道和死亡的味道一样浓烈。我不知道巴黎华击团的人为什么一上来就选择这么酷烈的方式,正常情况下,将客人杀死,却不杀绝的话,对占据此地之后的经营没什么好处。不过,巴黎华击团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有不少怪异之处。
这个时候,看似这群人头目的醉酒女人用指甲刀刮了刮手指,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他不打算说实话,还想和我谈条件,所以我杀了他,你呢?”
“你想知道什么?”我平静地问到。
“所有你知道的。”醉酒女人嫣然一笑,说:“末日真理教和乐园,你的来历,还有,来这里的目的。你之前说过,你知道的,比那个人知道的更多,但这不是你活下来的筹码。”她认真地盯着我,说:“我一直都认为,阶下囚是没有筹码的。”
“阶下囚?我想你弄错了什么。”我这么说了一句,在肉眼看不到的外侧,荆棘锁链已经舞动起来,不过,连锁判定是没有观测死角的。我轻轻侧转身体,闪开一次鞭挞,在速掠中,荆棘锁链的变化是极为缓慢的,我提着匕首穿过一圈圈的缝隙,进入醉酒女人的正后方。无音从阴影中钻出,狠狠给笑脸金属球来了一拳。
一股冲击从拳头和球体的交击处迸射出来,近处的酒瓶“啪”的一声炸裂,不过,悬浮在半空的笑脸金属球仅仅是向前推开了半米,击中点看不到任何伤痕。
有一种攻击无效的感觉。不过,坐在金属球上的醉酒女人却一副悚然的表情看过来,显然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虽然无法解决电子恶魔,但是,解决电子恶魔使者本人,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是什么?瞬间移动?”她惊疑不定地看了几眼电子恶魔无音,不过,我可不会告诉她,无音只是掩人耳目的存在。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酒吧?”我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反问到。
醉酒女人盯着我,皱着眉头考虑了半晌,拍了拍座下的金属球,让这个电子恶魔重新沉入自己的影子中,才用一副正式交涉的表情,对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也希望你告诉我关于末日真理教和乐园的事情。”
“好。”我没有多余的话。
醉酒女人重新坐在吧台的椅子上,将裂开的杯子中,尚未漏光的酒液一口气喝光,才对我说起他们的身份,以及争夺这家酒吧的原因。正如我所想,所谓的“巴黎华击团”是一个新成立的组织,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头儿,这个新组织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多少电子恶魔使者,她并没有透露,不过,巴黎华击团成立以来,成员都没有“神秘组织”这个概念。换句话来说,这只是一群仪仗电子恶魔使者的力量,试图深入社会活动更多方面的普通人而已,虽然电子恶魔使者的战力强大,但普通人的思维模式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巴黎华击团有符合时宜的口号,强大美丽的头儿,精明能干的中间构架——这是女人自称的——目标是争取更好的生活。但在巴黎这个政府看重的大都会发展壮大,最需要的是一个据点,直到这里,我仍旧可以理解。不过,接下来她说到为何选择这个乐园酒吧,为何在第一时间,杀死了一半的看似无辜的客人时,就出现了一些诡异的地方。
首先,情报来源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场梦。身为电子恶魔使者,睡着时不是进入鬼影噩梦和噩梦拉斯维加斯,本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情况。我接触过众多电子恶魔使者,但目前来说,就是这个女人出现这种事。她做了非电子恶魔体系之外的梦,而且,不是普通的梦,从前后结果进行分析,更像是一场预知梦。在梦中,她漂浮在大海中,突然出现的漩涡,将她吸入,她起初感到恐惧,立刻惊醒,但是,几次之后,她适应下来,梦境也继续演化。她最终被漩涡吐出,漂浮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这个场景又持续三次梦境,在期间,她没有一次登录过电子恶魔体系的噩梦。三次黑暗漂浮的梦境后,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由光组成的人形,她或是他——女人听不出来,她形容,是很混沌而奇特的声音——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巴黎华击团一步步获得持续发展的好处。
“你相信它?”我问到,仅仅是因为对方这么说了,于是她便这么做,就足够诡异了。
“也许……”女人不太确定,摇摇头,却没有什么苦涩抗拒的表情,说:“我觉得,那就是我,是我的内心,本能,属于我的一部分,在对我清醒的意识说话。”
“你相信?”我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问到。
“不知道。”女人这次的表情又些变化,但不明显。可这个回答,让她的行为和那个梦境显得更加异常了。我觉得她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一样,连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做什么,都不是十分清醒。我甚至怀疑,她的外表看似清醒着的,但实际上并不十分清醒,处于一种类似被催眠的状态。
“看着我的眼睛。”我对她说,用了一些阮黎医生教的,吸引人注意的小把戏。她下意识看向我的眼睛,却在我推开她内心中的门时,身体和精神都在震荡,强烈的抗拒将我的意识排斥,带着从噩梦中惊醒的表情对我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刚才说到了,你按照梦中那个光人的预言做事情。”我用饱含深意的语气对她说:“你相信它?”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深意,这种故作的深意就像是一蓬泥土,在她心中埋下一粒种子。之前她的反抗,证明了,她也许被某种意识入侵过,但是,那个意识却同样给她带来庇护,不,应该说,更像是那个入侵的意识在保护自己的领土。
硬干硬上,虽然不是不行,但是,要在意识态中跟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开战,可不是我擅长的。
“它就是我。”女人强硬地说,但是,之后又有些软化,“我不知道。”她的表情快速变动几下,平静下来后,又恢复成最初交谈时的样子,就像是那一切怀疑和伴随而来的影响,全都被格式化了一样。
“之所以选择这个酒吧,就是因为,这里有我们可以发展壮大的东西。”女人说:“虽然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但它一定存在,我最初以为是酒吧本身,但是,你的出现,还有那个不老实的家伙的话,都让我觉得,还真的有一些我不知道,但肯定很重要的东西。例如乐园?末日真理教?”她表示,自己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可是,除非她真的被催眠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巴黎华击团要一开始就杀死一半的客人,这种行为看起来残忍又无谓。还有那足以排斥电子恶魔体系噩梦的梦境和出现于其中的光人,如果女人的行动,都是它指使,那么,它又有什么目的呢?
随着神秘的扩大化,奇诡的事物一个紧接一个跳了出来。
“我受NOG的委托,前来调查末日真理教的事情。”我将NOG的名片拿出来,“如果你真的需要合作,我相信,NOG是比末日真理教更好的选择。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末日真理教更多的事情,打这个电话,说找约翰牛。记住,是约翰牛。”因为很重要,所以我强调了两次。
“我不喜欢这种推诿。”女人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因为——”我正打算解释,大量的荆棘锁链就从女人的影子中射出来,她的反应充满了神经质,而且,我觉得这绝对不是偶然。我和之前一样,于速掠中移动了一个位置,躲开荆棘锁链后,来到调酒人身边。荆棘锁链的攻击就和它开始那般,突兀地停下来。女人转头一扫,再次抓住我的身影。她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只是对我说:“你要解释吗?”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相信你梦境中的那个光人。”我说:“我觉得它会针对我做点什么。”
“这不是借口。”女人死死盯着我,“这是一次情报上的交易。因为情报交易的缘故而在之后发生了什么,那是另外的事情。”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耸耸肩。因为,之前的行为,仅仅是为了让她的印象更加深刻,潜意识更看重我的话而已。如果仅仅是普通的情报交易,她大概不会在末日真理教的问题上摇摆不定吧。我希望她可以更加犹豫,而不会立刻倒向末日真理教那一边。她身上的问题很多,还杀死了一批客人,不过,我并不打算因为这种事,就在这里干掉她。她还有观察的价值,交付给出身自网络球的约翰牛,我认为是很妥当的处理方式。
之后,我简略描述了一下末日真理教,当然,因为末日真理教在这个中继器世界的活动不明显,所以,不能完全套用外界的末日真理教的事迹,去证明它们的恶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