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他的义子手仍旧按在剑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立刻掩护着他杀出去。
然而马元清再次抬起了手,将他叫停。
他道:“我不懂国公大人的意思,不过既然这是陛下的命令,那我就随卫国公走一趟好了。”
他的心思在这一瞬间就转明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
朝堂中还有他的人。
只要景帝找不到证据,就不能自断臂膀,寒了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武将的心。
……
东郊,相国寺。
相国寺地势高,又是离皇陵最近的地方,皇陵的方向又无端地起了一阵狂风,所有身在这里的人都看到了。
明远大师走出了正殿,看着风云消散的方向。
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才看向那些来寺中问药的香客。
从两日前开始,来相国寺拜过神木的香客身上就陆续出现了一些红点。
这些红点有指甲盖大小,分布在手臂上、身上不痛不痒,也没有传染性。
甚至因为在冬天,如果不是富贵人家,有下人服侍着沐浴,根本不易发现。
眼下来的都是一些贵妇人,她们的声音传来,纷纷道:
“我们看过大夫了,大夫说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我们只能来找明远大师问一问了。”
“是啊,让大师来给我们看一看吧,这些东西长在身上怪吓人的。”
她们围在小沙弥面前,要他去找明远大师,这令小沙弥很是为难。
师父擅长看天象,也擅长看相,但他不会医术啊。
而且这些贵妇因为急切,看他年纪又小,还扯高了跟她们一起来的侍女的袖子,让小沙弥看。
小沙弥的目光触及到那如雪中红梅散落的肌肤,顿时吓得转开了视线,连忙念着“阿弥陀佛”。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明远大师也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他走上前来,打算认真查看一番。
偏殿,程三元家的刚刚把今日要供奉的佛经送进来。
远远看到这边的景象,她变了变脸色,忙又匆匆离开。
等快步回到禅房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诵经声,她才停住脚步。
她低头,撸起了自己的袖子,看着手上生出的同样的红点,零零散散四五个,分布在她的一条手臂上。
这是她两日前洗漱的时候发现的,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虫子叮咬,可是涂了药却没有用。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跟自己一样,身上都长出了这样的东西。
她盯着这殷红的血点,放下袖子看向禅房,想到那天夫人在神木底下做的事情,心中隐隐觉得这应该跟夫人所为有关。
程三元家的实在害怕,不自觉地站了很久,直到里面的诵经声停下,才连忙走了进去。
禅房里,刘氏正跪坐在佛像前,见自己进来,才开口道:“在外面站这么久做什么?”
程三元家的忐忑地来到她面前,然后说了自己刚刚去供奉佛经看到的事情,接着颤抖地撸起了衣袖,对着刘氏问道:“夫人……她们长的东西我也有,这是什么……”
刘氏垂眸看了她手上的红点一眼,说道:“没事,只是为了引那个杀了明珠的人出来,等他一来,我就会解了这咒。”
程三元家的没敢问如果他不来怎么样。
她放下了手,嗫嚅道:“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三日,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刘氏显然是打算在这三日内等到她要等的人的。
然而对方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如此沉得住气,竟然一直没有出现。
等回了府中之后,难道还要等他来,然后在老爷面前暴露明珠小姐犯了事,差点杀了人,自己也在被追捕的时候不慎落水死亡吗?
刘氏却厉声道:“他一定会来!”
三日,她等了三日,若是他今天再不来,那这场从神木散出去的瘟疫就会爆发。
这些在神木下被血咒感染的人,身上的血点会溃烂流血,会发痒,会忍不住抓挠,长满全身,然后就会开始传染。
“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他要是敢不来,那就等着整个京城被这无解的血咒吞没!”
到时候,就算他们把神木砍了也没有用!
刘氏发了狠,这不光是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而且还是保住程家、保住剩下两个孩子的办法。
唯有这么做,先祖才能到京城来……才能帮自己。
就在这时,禅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仿佛有很多人同时朝着这个方向过来,身上的兵器跟甲胄碰撞。
听着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本就是惊弓之鸟的程三元家的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刘氏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过心底深处觉得这不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她训斥道:“慌什么,不是来找我们……”
然而,外面却响起一个声音,说道:“进去!把人拿下!”
以东郊的风暴为信号,方才风一收,按照殿下的吩咐带着数百士兵来到相国寺外的秦骁就立刻冲了进来。
尽管在济州城外他拖后腿,而且平时日也很话唠。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是很严肃可靠的。
他带着数百将士一进来,就引发了一阵骚动。
正在了解安抚那些香客的明远大师转头,一眼就认出了厉王手下这支充满杀气的边军。
他立刻停下了与她们的交谈,见寺中的僧人要去阻止,连忙上去叫住了这些弟子,然后对着惊慌的众人解释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用慌——这是厉王殿下的军队。”
原本因为这样一支突然闯进来的军队而慌乱的众人听到他的话以后,全都安静了下来:
“噢,原来是厉王殿下的军队……那不怕了。”
“我就说这些盔甲看着怎么有些眼熟,是殿下回京的时候我看过!”
“咦,他们来相国寺做什么?难道是要抓什么人?”
秦骁本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没想到明远大师一句话就稳住了场面。
他于是来到了明远大师面前,拿出了殿下的金牌,说道:“奉殿下之命,前来相国寺索人。”
明远大师不由得问道:“索什么人?”
其他人也静静地等待秦骁的回答。
秦骁放下了令牌,说道:“有人利用神木损害国祚,危害京城。”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过周围的民众,“相信这几日去过拜过神木的人,应当已经有所察觉。”
他一说,刚刚那些围着明远大师。请求他看病的贵妇们就纷纷叫了起来:“对!我们正在问明远大师,为什么我们拜过神木,身上会生奇怪的血点……”
不只是她们,刚刚从神木所在的院子出来的人也连忙拉高了袖子,看着自己手上生出来的红点,惊恐地道:“我也有!我也长了!”
“我也是!”
“这些是什么东西?将军,我们还有救吗?!”
“快去,将军快去把那个人抓住,不要让他跑了!”
因为秦骁的到来,许多人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象,顿时焦急起来。
明远大师也是神色凝重,护国神木的存在跟护国寺一样久远。
神木有灵,绝对不能被人所毁,也不能落在有心之人的手上,变成为祸京城的媒介。
他立刻问秦骁:“施主要索人,可要本寺配合?”
“不用!”秦骁盯着一个方向,在他来之前,军师就已经告诉过他要去哪里抓人。
他沉声道,“我知道人在哪里,走!”
说完,他一个手势,身后的数百名将士就跟随他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人群像潮水一样分开,给他们让出了路,让他们去抓捕那个丧心病狂的害人者。
明远大师带着拿上了武器的武僧,也忙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好奇跟愤怒胜过了害怕:“那我们也过去?”
“走!看看是谁害人!”
追着前方厉王殿下的军队,看他们朝来护国寺上香的女眷居住的禅房去,明远大师心中一紧——
在自己眼皮底下对护国神木下手的人居然就住在相国寺里!是自己失察了。
他加快了脚步,催促道:“快过去!”
刚一走到那个被将士团团包围的禅房院子,明远大师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走到门口一看,见到里面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做着管事的打扮,而另一个——
明远大师身边的弟子见了刘氏,忙对师父道:“那位程夫人来寺里点了一盏长明灯,捐了不少香油钱,要在寺中住了三日。”
程三元家的挡在刘氏面前,两股战战,却要硬撑。
这些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杀气,完全不像是京城里的军队。
哪怕她知道刘氏之前做了什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军队上门来抓她们。
秦骁冷着一张脸,看着她身后的刘氏,将她跟军师所说的特征都对上了,冷喝道:“我们是大齐军队,负责保卫大齐!你胆敢毁坏神木,危害国祚,便饶你不得!”
刘氏站在自己的心腹身后。
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法术发动,视野再次跟道人相连。
然而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却看不到任何冲霄的气运。
在他身上只有白气、红光,还萦绕着煞气——是在战场上杀敌积累的。
刘氏不甘心,她急切地转移目光,看向其他人。
包括站在门边的明远大师跟他身后那些来看热闹的香客,全都被她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