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就唯有在夜晚的时候,走到船头,朝着那艘大船望一望。
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厉王殿下出来透气。
游天是这艘船上对厉王最不感兴趣的人。
他对姚四烤的鱼都比对那位厉王殿下的兴致高。
他拿了容镜要给陈松意的书,从天阁下来,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陈家村。
结果却听到师侄已经跟着她的兄长一起去了京城。
尽管陈家夫妇都盛情邀请他留下,在翻新扩建过的家里多住几天,可游天还是对抗住了对陈娘子做的美食的渴望,只接下了一大包煎饼,就继续动身前往京城。
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但容镜要给她的这本书,想来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还是先送到她手上更好。
于是,搭惯顺风船的人来到码头,打算挑选一搜往京城方向开的船,趁着天黑跳上去。
没想到却跟风珉撞了个正着。
风珉也是刚刚打造完武器,想从水路回京城。
因为不差钱,所以他直接包下了一艘船。
见游天跳上来,他认出了陈松意的这位小师叔。
知他要去京城找她,风珉就把他捎上,一并带走了。
搭认识的人的顺风船,当然比搭不认识的人的要好。
早在楼外楼跟风珉打过交道,游天也就在他的船上安之若素地待了下来。
总的来说,风珉是个不错的人。
他给了游天独立的舱房,船上哪里他都可以去,东西随便吃。
跟前段时间游天在天阁的生活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然后,游天就发现自己所创的“金针药浴刺激法”跟《八门真气》被师侄一起送给了他。
一艘船上有一两个适合修习《八门真气》的人就已经十足的巧合。
而风珉的根骨上佳,这艘船上的那些半大少年根骨也很不错。
他们十几个同时出现在这艘船上,只可能是有人特意留心搜集,有意为之。
游天于是问了,得知这些孩子都是因江南水患成为了孤儿,是陈松意挑选出来的。
这一下,游天看风珉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他不知道这些孩子本来是陈松意打算自己培养的,只纳闷眼前这个勋贵子弟有什么特殊。
她又送功法又送人。
这难道也是师兄的谋划吗?
不过回天阁这一次,游天也从容镜的态度中看出了一个问题,就是师兄的行事是有特许的。
很多事情,旁人做了不行,但是师兄他可以,他收的这个弟子也可以。
所以她送功法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习,风珉的《八门真气》已经小有所成。
只不过他的进境在游天看来还是太慢了。
于是,作为在他的船上吃住的报答,游天接手了对他修习的指点。
回京路上这一个多月时间,风珉的实力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眨眼就踏入了第三重。
没想到过去二十年当中,自己都苦寻不得的机缘,竟然就这样降临了。
风珉心情复杂。
虽然游天说这是自己捎他去京城的回报,但风珉还是表示要感谢他。
他许诺:“等去了京城,来侯府住一段时间。我家厨子是陛下赏赐的御厨,菜做得不错。”
御厨。
听见这两个字,脸上又养出了婴儿肥的少年咽了咽口水。
风珉还很投其所好地道:“京城里哪个酒楼、食坊有什么招牌菜,我都熟,到时叫上松意一起,我全都请你们去吃。”
“好!”游天答应了,“叫上她一起。”
小师叔看他越发的顺眼了。
虽然他这趟下山是正经任务,但也没说要在山下待多久才回去,便是过完年再走也不错。
他矜傲地道:“你不错。等去了京城,你家中有谁有恙,我可以出三次手。”
风珉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师叔的另一重身份——名震江南的游神医。
得到他三次出手的承诺,无异于多了三条性命。
于是两人都觉得对方可交,值得深切地来往。
这时,河道上的另一艘船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风珉看了一眼,就不喜地收回了目光。
这艘船上承载的是来自草原王庭的议和使团。
游天也看了这些草原人一眼,却不像船上的其他人那样,恨不得把这些草原蛮夷扔到结冰的河水里去。
他对他们没什么感觉。
就这样,三方人马互不干扰,还算平静地接近了京城。
……
厉王府。
亭中,萧应离听完了陈松意的心志。
他并不因她是女子,就觉得她做不到。
她有怎样的能力,在见到她以前,他就已经从军师那里听说了。
而回到京城之后,她又用这几天的力挽狂澜,充分展示了她的实力。
在江南的那些谋划,或许是她的师父之能,但京城这些就是她自己为之了。
亭中,厉王俊美的面孔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越发的深邃,越发的夺目。
他的眼睛里也有着得能者来投的光芒。
如果面前这个是同军师裴植一样的男子,他已经要伸手去执“他”的手,同“他”说一句“得君相助,吾甚幸之”。
可惜在伸手之前,他想起了她是个姑娘,于是又将刚刚离开桌面一寸的手放了回去,然后对她说:“我回来之前,军师就说过,若得你来投,他愿意让出他的位置。你想要什么官职?”
陈松意先因他接受自己而踏实,然后摇了摇头:“我随师父学习,可屯田、可练兵、可刺探情报、可上阵杀敌。但论及统筹谋略,我不及军师万分之一,怎能受此重任?
“要论我最擅长的,还是为殿下搜寻贤才、解决问题。届时朝堂内有陛下坐镇中极,有文臣武将稳定大局,地方有能臣干吏推行政令,世家大族会被削弱牵制。
“毒瘤一除,春闱一开,良才美玉尽归朝堂。
“王朝四百年兴盛,自这一届士子启——”
厉王眸光猛地一亮,问道:“这是天机?”
陈松意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被他打断,她未能提起今日在北郊见到的胡绩先生。
但她的双眸随着再续的话语,缓缓亮起。
“等此间事了,阴谋挫败,我随殿下前去边关,解决殿下遇到的问题。然后再有三五年养精蓄锐,等到仓廪丰实、兵强马壮,就可踏破龙城,收服草原,教化蛮夷,扩土开疆。”
随着她所描绘的未来铺展,坐在她面前的人胸腔里亦心跳怦然。
受她感染,他的眼睛亦是亮如晨星。
这一刻,他或许意识不到,眼前的她正符合他曾想过的“我该娶一个怎样的女子”。
但她出现的意义对他来说很不同。
他的军师出现,跟他一起描绘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
而她的出现,让他们那个显得有些遥远的目标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
陈松意的眼睛里同样带上了几分憧憬、神迷。
到了这个她未见过的未来,后面的一切就不是她所能知、所能掌控的了。
但大齐这辆战车会前所未有的强劲,会在它的帝王将相合力之下,马力十足地奔跑起来。
他们开拓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缔造一个超越所有未来的太平盛世。
届时,时间又会走到她所知悉的定点。
这时,她便可以去蜀中找师父。
一辆强大的战车要由年轻人来驱使,却要由像他这样的年长者来把握。
年长者要调控方向,要不时地踩下刹车,让它不要跑得太快,能够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
在这个盛世中,他所学的知识、所著的理论,一定能比上辈子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亭中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又响起了新一轮的交谈、问答。
秦骁在高处,从其中听出了自家殿下的振奋。
这令他想起了在边关的时候,殿下跟军师在商讨时,同样也是如此。
府中的灯火经常彻夜长明,殿下跟军师两人会通宵达旦。
他没想到除了军师之外,世间竟然还有人能与殿下如此共鸣。
今晚他怕是不用送陈姑娘回会馆了。
他们俩有很多的事情要谈,谈到天明也不一定会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