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会馆。
尽管都知道厉王殿下今晚会来,不过陈松意就这么上了他的马车,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厉王殿下都没进会馆,带上了她就走得这么急,难道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是陛下要探清她的底细,急着通过厉王殿下来分明吗?
陆掌柜坐在柜台后,低头拨着算盘。
虽然他现在不用算账,但他还是习惯借助这个动作来让自己心情平静,好更清楚地想事情。
“也不知道松意姑娘今天还回不回来呢。”
他说着,若有所感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就看到会馆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陆掌柜在柜台后坐直,看着这对衣着打扮算得上华贵,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够格进他们会馆的母女,等着两人过来。
在被二伯程卓之发作了一通,还威胁要写休书、代弟弟把她休出家门之后,赵氏在家里坐不住了。
哪怕天色已晚,她也带上了女儿,坐上了马车,提起勇气要来江南会馆。
程明慧跟在母亲身边,对踏入这里感到十分的不安。
尽管在京城居住已久,她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只不过母亲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要是不来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休出家门去。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跟来了。
赵氏带着女儿,一进来就看到了大厅里那些吸引目光的金色菊花。
同所有人一样,母女二人都被江南会馆的财大气粗给震慑了。
隔了片刻,她们才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见到坐在柜台后的陆掌柜,见他看着她们,赵氏心里敲起了边鼓。
在陆掌柜的目光下,赵氏尽量做出不心虚的样子。
她带着女儿来到他面前,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掌柜的怎么称呼?”
陆掌柜道:“我姓陆,是江南会馆的坐堂掌柜,不知道这位夫人这么晚了登门,所为何事?”
见他愿答,赵氏松了一口气,立刻说道:“我来找人,不知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松意姑娘?”
听到她们是来找陈松意的,陆掌柜眉毛动了动:“夫人是?”
赵氏忙露出哀哀凄凄的表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她说道:“我是她的婶婶,这是她的妹妹……她叔叔出了事,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知道她回来,才想着来找她……”
陆掌柜现在知道不少陈松意的事了。
他很清楚她的亲生父母在江南,没有叔伯在京城,不会这样就被赵氏的说辞蒙骗过去。
再说了,他看了看程明慧,也没在她脸上看出跟陈松意相似的地方来。
不过他还是起了身,道:“那你们等一等。”
“好的!”赵氏忙不迭地道,然后看着他从柜台后离开,朝里面走去,在转角一转就不见了。
会馆的大厅里有侍从,但是站在那里像木头桩子一样,没人上前来招待她们。
“娘。”程明慧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们那样对她,她真的会搭理我们吗?”
她觉得二伯要她娘来,就是想要她娘难堪,想要让陈松意在她身上撒气,回头他再来才会顺利。
赵氏眼睛盯着陆掌柜离开的方向,也压低声音道:“只要她出来,我就让她不敢不答应。”
像陈松意那样被刘氏养出来的闺阁女儿,最是要面子。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那样一激就把钗环首饰都脱了,就那样离家。
今天那么多贵人都来了会馆找她,她在京城想要不声名鹊起、不引人注目都难。
她要是不答应,赵氏就打算在她面前跪下,哭天抢地地撒泼。
反正她是不要面子了。
就看陈松意有没有长进,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不要脸皮。
程明慧听着母亲的话,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陆掌柜进去找了赵山长,正好陈寄羽也在,于是跟他们提了外头来的人。
他问:“松意姑娘在京城还有别的亲戚吗?”
陆掌柜问的时候,目光主要看着陈寄羽。
陈寄羽沉吟道:“硬要说的话,就是她养父家的人了。不过来的既然不是那位程大人,而自称是婶婶,应当是她养父的弟媳。”
来的是养父,还可以说有关系。
可来的是婶娘,那是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陆掌柜点了点头:“不过人在外面,陈公子要不要——”
松意姑娘不在,都是他去见,虽然没有关系,但万一人家对松意姑娘不错……
就见陈寄羽摇了摇头,道:“当初我妹妹身无分文离开京城,就是这四房叔婶推波助澜。”
赵山长忍不住发了怒:“荒唐!”
就算是要把两个错抱的孩子重新归位,也不是这样把她一个小姑娘逼出门的!
这岂止是没有恩,简直是有仇了!这妇人怎么好意思上门的?
陆掌柜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把她挡了。”
在会馆大堂等待的赵氏母女只觉得陆掌柜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
等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转角,母女二人的眼睛都一下子亮了起来。
“怎么样,陆掌柜?”
赵氏连忙问道,“怎么不见松意出来?是不是她不愿意见我们?”
她说着脸色一垮,像是要立刻坐到地上撒泼。
在旁扶着她的程明慧知道母亲的性情,顿时耳朵发热。
“不是,夫人别急。”陆掌柜一句话堵了她,“我刚才进去问了,陈姑娘她不在,似乎是被哪位贵人请到府上去了。”
贵人?
准备撒泼的赵氏表情一僵。
她顿了顿,又想到了另一人——
这丫头不是跟她那个乡下出身的哥哥一起来的京城吗?
她不在,见她哥哥也可以。
这种乡下地方出来的小子,肯定没城府、死读书,很容易就赖上了。
当听到她提出见陈寄羽的要求时,往柜台后走去的陆掌柜脚下一顿,觉得这妇人真是不要脸。
她跟松意姑娘已经隔得够远,没有关系了,跟陈解元更谈不上有什么好说的。
陆掌柜在柜台后转过身,微微一笑道:“陈公子也不在,今日两个国公府送来的礼物有些太多、太过珍贵了,他跟赵山长一起登门去归还了。夫人有什么事就留口信吧,等陈姑娘跟陈公子各自回来,我替你转交给他们。”
“我——”
赵氏瞪着他,觉得他这是在敷衍自己,怎么可能他们兄妹俩同时都不在?
她想撒泼,可在柜台后坐下来的陆掌柜淡淡地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打算。
赵氏的胆气于是又弱了下来。
陈松意不在这里,她撒泼得没有理由。
而且江南会馆也不是好惹的,她不能把自己也折腾进去。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扯出笑脸道:“不用了,今日松意不在,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带着女儿离开。
等到出了会馆大门,程明慧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母亲没有在会馆里面撒泼,没有令她尴尬,这实在是太好了。
她上了马车,原以为这就要回家了,可没想到登上马车的母亲却对车夫说道:“去对面巷子。”
“巷子?”程明慧诧异地看向她,“去巷子里做什么?娘,他们不是不在会馆里吗?”
赵氏瞪了她一眼,道:“那姓陆的说他们不在,你就信了?说不定就是刻意在躲着我们。”
马车动了起来,朝着她所指的地方去。
赵氏坐在马车里,想起二伯程卓之的威胁,咬牙道,“我就不信他们出了门还就不回来了!”
她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他们回来为止!
……
厉王府,秦骁从高处下来,给亭子里送了一次茶水跟点心,又顺走了一盘回原处。
亭中,两人已经从今晚陆大人的事件延伸开去,确定了计划,要具体如何安排,如何引蛇出洞。
从她口中得知,新年前后还会有天狗食日、地龙翻身,除了要疏散京城的居民,确保他们的安全,还要不给人用这场灾祸做文章的机会,一切都很紧迫。
这么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就算是厉王殿下也会头疼。
而听她原本的计划,萧应离很确定如果自己没提前认出她,她是打算一个人解决全盘问题的。
“钦天监设立了这么多天,天狗食日这样的天象或许可测,可地动不可测。”他沉思道,看来眼下最要紧的除了陆大人的安全,还要想个办法让朝堂上下相信这预警……
至于皇陵里的阵法,就算成了也起不了作用。
因为在济州城外,他们就已经留下了后手。
萧应离忽然问道:“济州城外那个会不会是你师父?”
“不知。”陈松意镇定地摇了摇头,然后问起他锦囊里的符,“那个神秘高人送给殿下的符,能否借我一观?”
“自然可以。”
萧应离再次将锦囊取了出来,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