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只不过,这个“道谢”的理由……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无趣。”

风珉评价道,这有什么意思?

这些珍珠虽好,但也还入不了他的眼。

说到让他印象深刻的,还得是在陈家村,陈父踩到河蚌开出来的那颗粉色珍珠。

那颗珍珠一开出来,就立刻换了钱,让陈家人解了燃眉之急,又是修房又是请大夫,还让陈寄羽带了五十两回书院,可以专心读书,不必再为生活发愁。

那样的珍珠,才是珍贵的。

他垂目看了看这匣子,见有两层,于是又问:“下面那层又是什么?”

侯府管事为他打开了,呈到他面前:“是把匕首。”

风珉看着这把匕首,外壳珠光宝气,拔出来一看,寒光凌冽。

他指尖在匕首上轻轻一弹,还是同样的评价:“无趣。”

这样的东西,在他爹的库房里,想找出一把比它更差的都要难。

他丝毫提不起兴致。

把匕首放回去,风珉想了想,让伺候的人取来了纸笔,然后挥笔写信。

这些东西于他没有什么作用,但送去江南给陈松意当做精神损失费倒是不错。

考虑到直接给她写信,容易显得他们往来过于密切,不合适,而老胡又还轮不到他亲自写信,所以这封信是写给陈寄羽的。

风珉打算把信寄到沧麓书院,将这一匣东西随这封信寄过去。

他在信中告诉了陈寄羽这些玩意的来历。

“……这一匣珍珠卖了,家里正好再修两间房,省得下回我们再去做客,寄羽兄你又要到隔壁去借宿。匕首上的宝石也可以抠了卖掉,剩下的匕首就给老胡,告诉他公子爷没忘了他。

“剩下的钱,寄羽兄你可以多添几件文房四宝,有多的留作盘缠,明年上京赶考,你我好再相聚。风珉字。”

写完信,等墨迹晾干,风珉就装进了信封里,然后放在匣子上面,对管事说:“派个稳妥的人走驿站,把东西送去。”

侯府管事应下了,拿着东西退了出去。

风珉想了想现在程家是怎样的状况,嗤笑了一声,又再想陈松意。

她现在应当是在家里的,程家人打点了县衙,肯定会去陈家找她。

等见了这些人,风珉很好奇她会怎么做,恨不得能在现场亲眼看一看。

只可惜,现在家里再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再去一趟江南。

风珉也就只能指望陈寄羽在给自己回信的时候,能在里头提上几句了。

第54章 第一更

匣子从侯府被送出去,刘家商号的船也出发了。

船上的货物不多,刘氏又归心似箭,因此行船速度很快,应当会比风珉送出的匣子更早抵达江南。

这一切与风珉无关。

陈松意跟程家之间的事,她既然没有请他出手帮忙,他就不会做多余的举动。

他关注了一下朝中的动向。

朝中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原本的枢密使曹大人准备告老还乡,空出来的位置大概会由付大人接替。

大齐多战事,枢密院作为凌驾于三省之上的机构,总揽了财政跟军权。

枢密使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宰相之外的宰相,掌管着三省之上的一省,权力远大于执掌兵部。

原本的曹枢密使行事中庸,既不会跟几大内侍敌对,也不像刘相一样对他们亲近。

可是现在换了原本的兵部尚书付鼎臣来坐这个位置,就肯定是要跟阉党一系水火不容了。

谁都知道,原本要被放到旧都去统领江淮的付大人,之所以能回到京城,而且还要更上一层楼,是因为之前在云山县被刺杀的事,陛下要给他补偿。

不过现在他即将入主枢密院,马元清却还在闭门思过,就让人不由得想,帝王对两边的态度是不是要变了。

眼下付大人还没有走马上任,朝廷授职,被授职者总是要再三推辞才能接受,但景帝金口已开,他从付尚书变成付枢密使已经是铁板钉钉。

同朝的官员都已经提前向他道贺,然而付大人私下却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风珉过府做客,听他说道:“我入主枢密院之日,便是马元清起复之时。”

对一手提拔起来的马元清,景帝不会忘记他太久。

同样的,他也不会放自己在朝中势壮。

“云山的事对他的影响便到此为止了。”付鼎臣道,“此人行事缜密,直接杀了马承,便不会再留下可以攻讦他的把柄。”

风珉心道可惜,不过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

了解过动向以后,他就起身告辞。

“天气渐热,我陪祖母到城外庄子上避暑,付大人改任枢密使之日,我就不特意回来道贺了。庄上管事说今年结的瓜果不错,等摘了以后,我让人送一车过来。”

听见他的爽朗之言,付鼎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同样起了身,让人送他出去:“那就先谢过小侯爷了。”

之后,转眼到了六月初八,桓贵妃生辰。

景帝跟贵妃微服出行,犹如一对寻常夫妻,在宫外为她庆祝生辰。

回宫的时候,马车走的是皇宫东南角。

马大将军府门前冷落,跟别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景帝便让人停了下来,然后踏入了马大将军府。

府内跟府外一样,也没有什么人,满地落叶未扫,仿佛因为主人兴致不高,这座华丽的府邸也就少了细心的呵护跟打扫。

景帝带着桓贵妃与大太监钱忠同行,在安静、旷凉的大将军府里,只听到演武场还有动静。

一行人走过去,终于在外面见到了一个下人。

守在演武场外的是个老者。

他虽然已经老眼昏花,但看到景帝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陛——”

他慌忙要跪下行礼,又要开口好让老爷知道陛下来了。

景帝却抬手制止了他,抬脚朝着演武场走去。

在场外的时候,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破风声,一进去便见到马元清的高大身影在里面舞刀。

马元清的武器是一把大刀。

在南边的战场上,这把刀曾经杀掉多少敌人、染过多少蛮夷的血,叫人闻风丧胆。

但是现在拿着它的人已经不行了。

一套刀法不过舞了一半,那高大的身影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铿”的一声,长刀的末端拄在了地上,刀的主人抬起了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在眼前颤抖不停。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久久没动,也没有察觉到身后帝王驾临。

景帝看着他高大依旧、却也显得佝偻了起来的背影,看到他没有戴帽子的时候那满头的银发,感觉到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个大将军的衰老。

跟在帝王身旁,钱忠也心情复杂。

看着几大内侍中曾经最得帝心、也最风光的马元清短短时日就变成这样,不复往日豪情,他也感到物伤其类。

因此,他看了景帝一眼,便上前唤了一声“马大将军”。

那个拄着大刀孤立在演武场中的身影才微微一颤,然后转过了身,见到正看着他的景帝,马元清单手握刀,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景帝缓步上前,伸手扶起了他,然后说了一句:“你老了。”

马元清脸上露出苦笑。

六月初八,帝王的起居注上记载:“帝微服出宫,归时入大将军府,停留半日。”

等到第二日,这位马大将军就起复了,与前兵部尚书付鼎臣正式任职枢密使,不过前后。

……

山道上,马蹄声急。

一只箭头旋转着射出,深深地刺入一个身材壮实、皮肤呈水锈色的汉子身上,带起一蓬血花。

箭上挟着的力道将他往前带去,他脚下山石一松动,整个人就从山道上滚了下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深潭。

在他身后,十几匹快马才追了上来。

马上的骑手都做着兵士打扮,为首的人勒着缰绳,驱动身下的战马往前走,然后停在山崖边看着下方。

只见方才中箭落下去的人所落之处,潭水中浮现出了淡淡的血红,却没见那人的尸首浮起。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冷厉,说道:“下去。”

他们奉了阎大人的命令剿灭这些漕帮的乱党。

虽然在州府中抓到了大多数的余孽,但是却被其中几个逃了出去。

这些过街老鼠太善于在阴沟里躲藏,叫人恶心,不过七八个人,却让他们从江南追了一路。

再让他往前逃一段,都要到京城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蹄奔驰中,带队的人声音响起,“他带出去的东西全都给我搜出来,一样也不能少!”

“是!”

深潭连接着河流,这个漕帮汉子从高处落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他很快醒来,之后便潜入了水中,凭借水性从水里离开,摆脱身后那些追兵。

那支插在他肩膀上的箭,箭头有着倒钩,卡在了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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