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看清她原本的样子,裴植才笑了笑:“原来不是兄妹,而是师叔师侄。”

“事出有因,之后再跟先生解释。”陈松意道,随后凑近了游天耳边,低声道,“潘帮主中了毒,毒发就在今晚,他不能死。”

游天目光一凝,等她一退开,就一把抓住了翁明川的手臂:“时间紧张,我先过去。”

翁明川的两个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游神医抓着他们堂主一跃而起,飞上了旁边的建筑,随后几个起跃间就不见了踪影。

旁边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惊呼,两人则感到一阵晕眩——

游神医这般身手,来去无踪,难怪他们先前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能找到他的。

船坞,二层小楼。

打扮得像个小财主的钱明宗在栏杆后眺望远处。

他原本等待着哥哥回来,结果就见到远处的屋顶上有人朝自己这个方向飞掠过来。

“唔?!”小胖子揉揉眼睛,放下手臂,看到刚刚还远着的人瞬间近了。

那是个道士,穿着宽大的道袍,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那人是——

“大哥?!”

看着转眼就飞到了面前的两人,感到那宽大的道袍就要扑到脸上,小胖子叫了一声,往后一摔,两手撑地,仰头看着从自己头上跳过的人。

游天带着人落在地上。

翁明川不是陈松意,他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轻功,被游天拎起来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此刻落地也是晕头转向。

“大哥!你这是从哪里来?这个大侠是谁?!”

他听见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其中带着无限的惊叹,忙稳住了心神,就见游神医看过来,问自己:“潘帮主在哪里?”

翁明川还没回答,小胖子就爬了起来。

他绕到两人面前,星星眼地望着游天:“三爷爷在忠义厅!”

“忠义厅在——”

翁明川才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双脚就再次离开地面。

“哇!”

近距离看着两人飞走,钱明宗追到了栏杆前,喊道,“大侠你太帅了!下次能不能带我飞?”

忠义厅。

身形高大的老人坐在上首,正在咳嗽,李大夫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给他:“帮主,药好了。”

他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去接,厅外就落下了两个身影。

老人下意识地看过去,就听见翁明川的声音响起,急道:“三爷爷!别喝!”

下一刻,他身旁的游天就化作疾风,掠到了两人面前,一把抓住了李大夫的手。

第59章 第一更

李大夫端着碗。

李大夫傻眼了。

翁明川看到闹了误会,忙冲过来,对小师叔解释道:“误会——游神医,李大夫是好人。”

游天看了李大夫一眼,从他心跳判断出他没有在药里下毒加害潘帮主,这才松了手,转而把上了老爷子的脉。

翁明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呆滞的李大夫,介绍道:“这位就是李先生你一直想见的游神医。”

李大夫顿时忘了其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

神医离开之后,客栈外因他而聚集来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罗管事出去找了一圈便宜侄子跟侄女,没找到人,带着在城中相逢的镖师们回来一看,瞪圆了眼睛。

“神医走了?”

可大郎跟小妹还没回来啊!

客栈外,通往船坞的长街上,陈松意跟裴植并行。

裴植看她行走间没有半点问题,于是问:“你们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待在冯家的车队里?”

“受了伤,不得已。”陈松意解释,“原本我们的目的就是到漕帮总舵来,搭了冯家的顺风车,隐藏了身份,能少给他们添一些麻烦。”

她一说“麻烦”,裴植立刻想到的就是州府传来的大动静。

而跟游天一样,被他认出来以后就光明正大地自曝了身份,陈松意也自报了家门。

“我负师命来江南解漕帮之危,在中途遇见小师叔,才跟他结伴同行。中途卷进州府之乱是意外,受伤也是意外。”

裴植冷不丁地问:“所以那些人是在找你们?”

街上人来人往,前方还有两个漕帮汉子在引路,他问得隐蔽,但陈松意听懂了。

见她没有半分迟疑地点了头,裴植心中对他们师叔侄的观感更复杂了。

他真不知道该说他们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们天真。

她明知道他的身份,就该知道在这件事里,他是属于官府阵营,他们属于乱党余孽。

——就算不是,他们师叔侄也属于帮凶,怎么就都在自己面前干脆地承认了?

仿佛读懂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陈松意看他一眼,说道:“我认为在你面前说谎没有意义,何况一个谎说出来需要更多的谎来圆,虽然我擅长编造这些,但我不想耗费多余的精力。”

先前隐瞒是不得已,现在摊牌是希望裴植能跟他们统一阵营。

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裴植道:“给我一个不揭穿你们的理由。”

陈松意:“第一,你需要我们治好你的病,才能活得更久,继续帮厉王殿下实现他的目标。第二,厉王殿下需要漕帮独立,需要粮道畅通,需要江南安定。”

她很清楚,要说服裴植,请他入局,说谎话是没用的。

而寻常的话术没用,最重要的是要有能让他共情,能让双方达成一致的目标。

果然,一提到厉王,裴植的反应便不同了。

陈松意顿了顿,这才说了下去。

她先说这次州府动乱的真相,提起两江总督谋夺漕帮、掌控粮道的真正目的。

“……如果漕帮落入他手,这段粮道会如何、江南会如何、边关会如何、大齐又会如何,不必我说先生也知道。”

她亲眼见过这未来。

而裴植作为一个只需要一点信息就能够推出全局的人,不需她说,也会看到一切如两江总督桓瑾所愿,发展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江南会变成这些人的后花园,运河跟漕帮的粮船会变成他们的走私工具。

走私盐铁、人口,应该进入国库的财富落入他们手中,变成他们的武装。

这些人会变得越来越强,国库则会变得越来越空虚。

大齐总有一天会养不起这么多的兵,在江南造成的矛盾也总有一天会全面激化,变作内乱。

——刚刚过去的州府之乱,不就是一次爆发吗?

裴植因她的话推出了这些因果,想到自己久在边关,在殿下身边,只着眼于关外,却没有顾及关内,如果不是这一次回了江南,遇上他们,等他察觉到江南的隐患——

不。

裴植咳嗽了起来。

他自嘲地想,如果这次不知道,那自己以后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这身体,大概率活不到江南的隐患爆发的那一天。

他考过科举,中了进士,却没有去做官,而是选择去边关追随厉王,做他的军师祭酒,就是因为觉得跟随着这位殿下,能做的事比留在朝中做官多得多。

厉王殿下有平定四海的雄心,有开疆拓土的壮志,也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可若是后方不稳,整个王朝先从内部腐坏崩塌,那就什么也没有用。

漕帮总舵的船坞已经近在咫尺,陈松意看向由漕帮弟子把守的入口。

她看着这些还活生生的人,看着眼前一派平和欣荣的景象,再想起先前看到的黑暗、火光,喃喃道:

“我原本以为做到这样应该就能破局,但却发现事情没有丝毫的改变。我算不出对面有什么人,所以只能冒险来说动先生,请你帮我。”

裴植收回思绪,问道:“你帮漕帮,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陈松意停住脚步。

裴植也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船坞的入口,陈松意知道,接下来这句话就是能不能让裴植入局,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一起对抗命运的关键了。

到这时候,她反而变得很坦然,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含半句虚言: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不管是来漕帮阻止这场危机,还是说服小师叔出手救你,都是因为我跟你选择了同一个人为主。

“只有他能守住大齐,只有他能改变一切。只有他在,我想要的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才会实现。

“所以粮道不能断,江南不能乱,漕帮不能落入他人掌控,桓瑾之流不能势大。”

“他在边关征战时,朝中不能有隐忧。

“而这一次……在我死之前,军师你不能死。”

在这盛夏正午的阳光下,裴植第一次觉得,有人眼中的光竟然能比阳光更耀眼。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唏嘘——

殿下啊殿下,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招揽来了这样一个出身隐世山门的小姑娘?

你做了什么,才让她对你有这样的死忠之心,愿意这样为你坚壁清野,为你披荆斩棘?

裴植笑了起来,他伸出右手:“既然你我所选是同一个明主,那就让我看看,你算不到的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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