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游天一再说不用,他并不收徒,卫国公还是坚持。
于是,在下一次他来的时候,就收到了两个孩子的束脩。
而时间就在这样的交际回礼中,平稳地迈向了新年。
刘相趁着休沐的时候去了一趟横渠书院,见了赵山长。
赵山长终于知道,当朝首辅上一次为什么会来会馆,重点考察了自己的弟子。
——说什么跟陆掌柜是旧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想到松意几天前写来的信,跟自己说他们父母不在京城,兄长的年纪到了,他的人生大事需要老师帮忙留意。
他还想着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原来是应在这里。
于是在刘相来过之后,赵山长搞明白了整件事,就把陈寄羽叫来跟他提了一提。
大齐不兴盲婚哑嫁,双方若是有意,自然是要先相看的。
“刘相的千金?”整件事里,陈寄羽是最意外的那一个,“为什么会突然……”
知徒莫若师,赵山长一看他,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刘相看中你不是因为松意,你可还记得在江南会馆的时候,他来过一次?”
陈寄羽当然记得,他看老师抚着胡子自得地道,“那时他便看中你了——说起来,他会看中你,还跟老师我有关系。”
见弟子还是困惑,赵山长便把当朝首辅想选他为婿的理由分析了一遍。
对懂得刘相心情的人来说,这太简单了。
“他的择婿标准不外乎就是名声好,而先前给你行卷扬名,入了他的眼。再加上你学识也好,又跟世家豪族毫无关系,正好是帝王最喜欢的类型。”
这就让他胜过了很多人。
“刘相为官生涯的当中,最遗憾的就是他自己的官声。培养一个名声极好的女婿,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引路人,这样如果来日女婿有所成就,青史提及之时,也会提到一部分他的功劳吧。”
这样一来,也算是扭转名声了。
“为达目的,刘相可以说是苦心孤诣啊。”
赵山长说完,就见自己的弟子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件事松意知道吗?”
“……嗯。”
赵山长都不好意思说,这整件事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可能就是你了。
既然是妹妹知道,陈寄羽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论松意,只论自己的话,要娶首辅家的千金,绝对是他高攀了。
而这件事也不是他们说了就算。
要等跟刘家小姐见了之后,若是她也认可,婚事才会最终定下。
新年已近,春闱却还未至,两家便将相看的时间定在新年之后。
到时京中人家都会到寺庙里去上香,借着上香的机会,双方就好相看一番。
若是看中了,便可以给江南去信,然后等到春闱结束之后办婚事。
没有看中,也可以悄悄散去,不影响双方的名声。
……
经过十来日的发酵,地动之后京城的消息以邸报为载体,传遍了大半个中原。
沂州王氏已经在寿宴那日被厉王带着军队查封,济州王氏的家主也在那日被抓获了。
济州城里树倒胡孙散,王家的势力彻底瓦解。
曾经受到威胁,要靠假死脱身的许老爷一家终于回来了!
济州知府受了妻族的牵连,眼下被革职查办。
接任他的一时没有人选,于是任通判暂代了知府之位。
任通判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更进一步,坐到济州知府这个位置上!
尤其当好友的学生、那个救过自己的小姑娘封侯的消息传到济州,通判大人更是喜得差点要打破誓言,再喝上几杯。
“我就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然现在自己只是暂代,谁知会不会做着做着就转正了呢?
不过,任通判还是先想起了正事,对自己的妻子道:“快,快去准备年礼!快过年了,得给延年兄送去!他就好我们济州的羊肉,还有给永安侯的那份,放在里面一起送去!”
安排完之后,他在府里转了几圈,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
沂州城,厉王的军队还停在这里抄家。
沂州王氏的底蕴深厚,积累的财富惊人,库房里的奇珍比帝王私库里的还要多。
如果是让他皇兄来,怕不是一双龙目都要恨得滴血。
不过对萧应离来说,这没什么不好,因为现在这些都是大齐的了。
它们会化成百姓的粮食、田地,会变成大军的战马、粮草。
让大齐兵强马壮,开启一场早就该开启的战争。
许昭已经康复,两日前就回到了他身边。
他一回来,坐在二楼栏杆后的殿下就从沂州王氏抄没的财产里找了一颗鸽子蛋大的珠子,扔了过来:“伤好了?这么快回来。”
许昭接住了那颗珠子,谢了殿下赏,然后表示自己跟父母重聚已经够久了,该回来了。
殿下便没再赶他回去。
他得了这么大一颗东珠,却没有人嫉妒。
因为每次收缴战利品的时候,殿下都会挑一部分赏给他们,这一次没轮到,下一次也会轮到。
不过要论受看重,当然还是军师更受看重。
每一次打了胜仗,殿下都会挑最好的东西送给军师。
许昭跟在殿下身后,看他从沂州王氏被抄没的宝库里挑出了一副棋盘跟棋子。
棋盘是一整块白玉,棋子是用淡青色跟浅紫色的翡翠雕成,价值连城。
这一看就是送给裴军师的,许昭默默想道。
他以为这便结束了,结果殿下又在这里盘查了两日,直到看到了一个白玉把件。
那白玉把件雕成一个小兽的形状,握在成年男子的手中显得有些小。
可殿下却像是满意了,把它收入了囊中。
厉王终于挑完了礼物,跟在他身后的许昭却陷入了困惑——
这不是给裴军师的,这是给谁的?
第227章
京城。
在等了几天之后,太后终于找到机会把陈松意召进了宫。
为了重新布置东郊皇陵的格局,消除先前留下的影响,景帝给陈松意授了一个礼部郎中的官职,正五品,让她跟陆云一起负责。
有了官职,就要做官袍,正好游天也要做。
于是景帝便让人给他们一起做了,送来永安侯府。
大齐五品官员着青袍,绣白鹇。
因为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所以给陈松意做的那身也是男子的制式。
她穿上以后,一头长发整齐地束在官帽中。
一走出来,就是一个玉面少年郎。
只是在穿戴官袍的时候,不需要隐藏她是女子的身份,所以她没有改变自己的特征,在细节处仍然看得出她与男子的不同。
当她跟游天一起出现在宫中的时候,这两个年纪明显跟朝中官员差了一大截的少年官员,引来了很多的注意,而她为了皇陵的事情,这段时间每日都要上朝,游天在侯府里待着没事干,于是也跟着进宫,去太医院点卯。
他的出勤率高了起来,令太医院上下都很是开心。
所谓达者为先,游院判又不吝惜于交流自己的医术,所以每次他来,太医们都能学到很多。
而这天东郊皇陵的恢复修改彻底完毕,等到新年之后再选一个良辰吉日,景帝就能再次去封陵。
陈松意在从帝王的书房出来以后,就被一个眼生的宫人拦住,请她去太后的寝宫一趟。
“请公公带路。”太后要见自己,虽然不知是为了什么,但陈松意还是马上就答应了。
来请她的宫人感慨于永安侯的好说话,立刻在前面引路,带着她从帝王的书房外离开。
她几乎刚被引走,景帝就马上知道了。
刘相还在书房中,对很快要成为自己女儿的小姑子的永安侯还是很上心的。
他抬起头观察着景帝的神色,见在卫午同他说完之后,景帝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接着很快帝王的眉宇又松开:“知道了,母后找她去说说话,没什么。”
如果是后宫的其他人有这样的举动,那绝对要有所防备。
虽然永安侯是女子,但她是外臣,后宫不能越过了这层身份去和她相交。
可找她去的是太后。
知母莫若子,景帝一下就猜到了母后找她去是想问什么。
“多半是为了厉王。”书房里都是自己人,景帝也没有避着,卫午跟刘相都见他坐在桌后笑着摇头,“想问厉王的姻缘,母后能忍到现在也是不易了。”
听到是为了这个,刘相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露出了笑容,说道:“太后爱厉王殿下,知道永安侯擅长推演断命,故而将她召去,这是人之常情。”
“嗯。”景帝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跟刘相继续讲起方才的流民安置话题。
卫午没有发出声音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