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弟在前头边说话边走,点杏等人便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悄悄耳语。
“姑娘自醒来之后,真的与从前很不一样了,以往哪里会与四少爷说这么多话呀,如今瞧着可真好。”采荷望着前方两位主子,凑在弄莲的耳边笑嘻嘻地说道。
“是啊,从前四少爷关怀姑娘,姑娘总是怕夫人不给好脸色,不敢多亲近,两人别别扭扭的,看着还不如与五小姐亲近,如今可算好了……“弄莲也说道。
她可不喜欢五小姐,总是暗戳戳地坑她家姑娘,也就是姑娘心善又单纯,总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哼。
点杏走在稍稍前面一些,闻言回头轻斥:“主子的事情也是咱们做下人的能如此议论的?你们怎么不再大声些,让阿猫阿狗都听着!”
她面上并无多少恼怒之色,两个小丫头吐了吐舌头相视一眼,你挨我我蹭你的,齐齐应了是,口中只说再也不敢了。
丫鬟们自然是乐见自家姑娘立起来,因而来时忐忑不安,这会儿却俱都高高兴兴了。尤其是采荷,哪怕今日也没能吃到好吃的,还挨了点杏姐姐的教训,她也十分快活!
不同于丫鬟们的热闹,前头两姐弟却是并没有多说几句话。
谢暮宁:“近来学业上可有何难处?”
谢修诚:“没有。”
谢暮宁:“读书再忙,也要劳逸结合,莫伤了身子。”
谢修诚:“好。”
谢暮宁:“在外多交一交朋友,一道儿读书玩耍,但不要交些狐朋狗友。”
谢修诚:“嗯。”
谢暮宁:……
谁懂啊!这天儿是真的很难聊!她弟弟怎生如此闷!
谢修诚似乎感受到了姐姐的暴躁情绪,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垂眸看她的发顶,补充道:
“学院的先生说已经无甚要教我的了,接下来沉心静气稳扎稳打便可。我也偶有参加同窗的诗会雅集,亦有打拳舞剑,强身健体。”
谢暮宁心道,这也不是不会说话嘛,怎生便闷得跟头牛似的呢?遂点点头:“你能如此,已是很好。”
“嗯……”谢修诚犹豫了一番,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莫要吞吞吐吐的,直说便是。”谢暮宁瞥他一眼,直白道。
谢修诚在自家姐姐询问的眼神中,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与梁家兄长的婚约,姐姐还需再观望一阵才是……”
他见着谢暮宁十分重视这份姻缘,可偏偏他察觉出梁烨那人并不可靠,以往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可今日两人难得有这么一个单独相处的契机,姐姐又多少看开了许多事,他想了想,还是将此话说了出来。
哪怕是姐姐要埋怨自己、因此而远离自己,他也甘心。
思及此,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做好了被姐姐反驳的准备。
谢暮宁诧异地看向谢修诚:“你知道什么了?”
谢修诚眼睛微微瞪大,没想到她竟这么问,像是已经知晓了些事情似的。
少年心绪难掩,在姐姐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我有次去参加诗会,路过城西时,恰巧见着梁家兄长与一众别家少爷去了那边铜锣巷中最大的赌场,我不知他去那里是不是真的赌钱,但正儿八经的人家着实是不该去此等地方寻欢作乐。若他不是与姐姐有婚约,我亦不会留意的。”
“嗯,”谢暮宁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我很高兴你因为我而去关注这些事情,此事我此前也瞧出些许端倪,但因着我终归还没有嫁与人家,并未深究过,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彻底明白了,他定然不只是陪同旁人进去的。”
“还有……”谢修诚被她这么一拍,身子微微僵住,继而又放松下来,语速极快地道,“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五姐与梁家兄长,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大一般。竟、竟……”
“竟比我与梁烨之间的关系都亲密。是不是?”谢暮宁颇为自嘲地替他将话补充完整。
“姐姐知晓?”谢修诚诧异地问。其实不必问,看姐姐的表情他便知道了,她确实早已知晓。
“嗯。”谢暮宁点点头。
她哪里是早就知道啊,上一世这会儿她还跟个傻子似的为了梁烨而或喜或愁、患得患失呢。
哪里知道梁家如今已经成了个表面光鲜的空壳子,内里早已被梁烨这大少爷给败得七七八八了。
梁家着急娶她,还不是看重了她亲生母亲余氏出身江南豪富,留下的嫁妆多得惊人!
想到那会儿她还在谢朝宁面前羞涩地吐露出种种小女儿心思,她便感到有些窒息。
那时候谢朝宁在想什么?是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还是在妒忌自己与梁烨的婚约?
不,不。她怎会妒忌,梁烨也不过是她鱼塘中养的众多鱼中的其中一条罢了。
她想攀附的人家,可是比梁家地位权势都要高得多。
不过是天性如此。只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为她痴,为她狂,为她背弃结发妻子,她便高兴。
嗯,如此一想,这两人倒还真真是很配。
“你放心,我会好好考量的,”谢暮宁道,“只是这门婚事由来已久,只怕我便是想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修诚皱起眉头,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且不说梁家与谢家本就相交甚笃,这些年一直往来不断,两家的小辈亦是十分熟稔,所有人都将这门亲事视作成铁板钉钉的事情。
更何况谢暮宁本就处境艰难,爹不疼、继母不爱,家里只怕是早便想将她给嫁出去,免得在家中碍眼。而梁烨的父亲更是在吏部就职,这些年也不知私下给谢清行了多少方便,更别提之后的考满、晋职了。
这婚事要退,也难于上青天。
“若是我再大几岁,入朝为官了就好了。”
谢修诚握紧了拳头,恼恨自己为何不是兄长,而是弟弟。如今他不过是个秀才,纵使在家中已算是说得上一些话,在姐姐的婚事上却无甚干涉的资格。
“莫急,也莫恼。你好好读书便是,姐姐还等着诚哥儿金榜题名呢。”谢暮宁笑了,她觉得自家弟弟介于少年与成熟之间的模样,属实是有些趣味。
“好啦,”她安抚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是有法子的。还有,我出门少,你在外头帮我多盯一盯他,想法子多找些把柄与证据,将来自然是用得上。”
“嗯。姐姐放心,我会多多留意的。”谢修诚目光沉沉,在姐姐的笑容下,心绪好歹是平缓了少许。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梁烨在外头的烂糟事都给抓出把柄来,好协助姐姐将这门婚事给退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夕露院。
甫一到达院子门口,谢暮宁便发觉竟无人值守,她掩下心中的思绪,偏头道:“你下午还要去念书,我便不留你进去坐了,且回去罢。”
谢修诚露出个浅浅的笑,只嘱咐她定要好好休养,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等他走后,几个丫头都快步跟了上来,陪着谢暮宁一道进了院子。
院中四处都被积雪覆盖,连一条干净的路也找不出来。一行人踏着雪直到进了院子,也无一个人上前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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