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相私宅,院子里。
年老的女人此时狼狈不堪,太极服沾染了污泥,神情恐惧。
“道长请起吧!”
青年走到她面前,微微笑道。
说起来,
他们本无仇恨,只不过这老女人职责所在,所以不得不出手。
可惜,
她不是青年的对手,被打趴在地,也只能看着青年教训那龙十三。
后来出现的是李靖,这位大梁三大强者之一不会任由项薄杀死皇族。
可奇怪的是,
李靖居然放过了青年!
道姑看不明白,正想着,青年走到了自己面前,还一脸和煦,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或者说,
看青年的架势,这是要握手言和?
道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微微愣神,原本苍老褶皱的脸重新散发活力,眼神浑浊中带着好奇。
身体一点点挪动起身,老女人有些警惕,“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你这模样我能做啥?项薄一阵无语。
不过,现在他的确有求于人。
翻手开来,掌心里有一颗珠子,晶莹剔透,正是寄魂珠。
虽然龙十三走了,但项薄沉默不语他不注意,从他身上将寄魂珠顺了回来。
第一次进这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龙十三询问女人解决寄魂体的进度。
毫无疑问,
这老女人该是有些手段的。
因此这女人对项薄来说,有用!
“方才出手重了!还请道长见谅!”
项薄眼看女人还有些顾虑,微微弯腰,拱手行礼。
这一套动作看的女人很是惊讶,面对李靖,生死之间,这青年都不曾妥协半步的。
如今怎么反对她一个手下败将如此客气?
“这颗珠子你应该认识吧?道长能否以此寻到办法,解开天北城寄魂体禁忌?”
青年开门见山,时间仍旧刻不容缓,因此不必再客套。
但青年从刚才开始,语气刻意缓和了不少,甚至有些妥协。
为民生,迫不得已。
老女人历练人生接近百载,未有见过项薄这种,心里当即有些触动,眼神暗淡后,低头沉思。
青年并不催促,他已经好言相求,只看女人自身觉悟了。
“好!我答应你!”良久,太极道姑点头。
眼神清澈,洋溢自信。
“可需要什么材料?我去找!”
项薄大为欣喜,蹭一声站起来。
道姑摇摇头,“只需要寄魂珠本体即可,但若是能弄到无相魔的气息,便更有把握了。”
“可你之前对龙十三说,不确定的。”
青年冷静后,有些质疑。
“那日我寄人篱下,想利用龙十三获得宫中一种丹药,那东西可以让我永葆青春……”
女人垂暮老矣,容颜不再,被项薄击败,便彻底现出原形。
“若是我轻易炼制出解药,那龙十三必定不会给我,所以我需要筹码……”
“丹药我没有,不知道这东西管不管用?”
青年手里出现一个瓷瓶,打开后,清凉香气幽幽。
女人顿时瞪大眼睛,“帝流浆!!”
“管用的,管用的。”
她似乎很激动,竟然结巴起来,脸色因血管红涨而微微发红。
“好!你帮我炼制寄魂解药,我给你帝流浆,如何?”
纵然青年知道月华之力珍贵无比,但此刻,还有什么比全城百姓更为重要?
“真……真的?”女人的眼垂几乎挂着眼泪,这对于一个十岁的老女人来说,有些奇怪。
青年向来说一不二,将手里寄魂珠交出,“道长,开始吧!”
女人重重点头,“嗯!”
————
话分两头,
项薄这边被抓走,程心安心有不安,在院子里,亚圣雕像下不住的踱步。
他在思考对策,也在想其中关节。
龙相为何半夜到此?又为何要带走项薄?
说项薄危害天北,程心安是万万不信的,毕竟师尊荀有道都对青年极为赞赏。
龙相偏偏趁着城主不在,这才动手,到底有何意图?
还有,
自己的那位同窗朱潜,最近可是奇怪的很。
因程心安觉得好像有人在暗暗盯着自己,而他微不可查的瞥一眼,正是朱潜。
眼神冷漠,毫无感情。
这种感觉,让程心安感觉朱潜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头野兽。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奇怪,唯一不变的是藏书阁里的热火朝天。
学子们的激情还没有消退,灯火阑珊处,皆是人形晃动。
“唉!”
程心安准备独自走出去,不想,同窗朱潜出现在一步之远。
“程兄何往?”
“龙相府。”程心安思忖良久,恩师正在闭关,李延凤不在此处,能救下项薄的,似乎没有了。
但他可以试一试,哪怕要背负罪名。
毕竟,
项薄极有可能是解开天北城困局的关键人物。
这罪名不是为项薄而背,而是为百万百姓。
他治学多年,该有这样的觉悟。
“程兄可知道后果?”
朱潜质问,眼神里带着不解,那意思是在说,“为了一个青年,值得么?”
“朱兄,他也是学院学子……”
程心安微微叹气,朱潜的警告有道理,天北城已经大乱,但目前为止仅限于百姓。
龙相此一去,便涉及到了朝局。
而天北学院是从来不参与政事的,程心安一出手,意味着天北学院不再独善其中。
这些,
程心安方才已经想到了,了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忽然解开发冠,任凭长发散落,此刻的程心安在月轮下,脸色煞白,苦笑一声,“如此,我便不是学院的人了。”
朱潜大吃一惊,指着他怒斥,“程心安。你这是做什么?”
程心安这是要背离天北学院,说白了,自己变成自由人,所做的事情也就和学院无关了。
“还请朱兄告知恩师,说我有负于他。另外,学院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他说的是解决寄魂体。
朱潜一双眼睛盯着同窗,心里揪紧了,“何至于如此?”
“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你不做,我不做,谁来做?”
程心安大步昂扬的向外走去,路过同窗朱潜,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朱兄,莫要让我失望……”
“嗯?”
朱潜眉头紧锁,他怎么听出了一丝警告的味道。
难道我的身份暴露了?
不对,
若是如此,程心安不会放心将学院交给我!
是了!
这家伙已经成了自由身,乃是敢闯龙相私宅的亡命之徒,这是在威胁我!
正想着,
程心安已经走了出去。
不多时,
藏书阁里的灯火忽然熄灭,陆陆续续的走出学子,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摇头叹气。
显然,
结果不尽如人意。
“老师,程大儒呢?”
夏联科硬着头皮走到朱潜面前,客气的行礼,问了一句。
朱潜冷冷的注视这二五仔弟子,还是心头一软,“走了……”
“尔等听着,从今起,学院一切事宜听我调令!”
朱潜气声悠扬,贯穿学院,令每一个学子都听的清清楚楚。
“关闭学院大门,所有学子不得外出!再不接纳难民!”
哗然!
这决定一出动,立刻引动学生们强烈不满。
而已经在学院里住下的百姓听到后,皆是震惊不已。
心里有怨气,但又不敢说,毕竟现在寄人篱下,生怕朱潜将他们赶出去。
“老师!”
夏联科原本想缓和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见死不救,这可不是天北学院的训诫!”
“你想出去?”
朱潜一扬眉,面有不悦。
“既然如此,这学子身份不要也罢。”
人群里走出笑嘻嘻的方伯廷。
他个头高大,走路气宇轩昂,视人人珍惜的学子身份如无物。
这是当场打脸朱潜。
“开门!”
朱潜脸色低沉,挥了挥手,顿时有人将门打开。
方伯廷看了一眼夏联科,无奈的耸耸肩,又看了看诸位学子,潇洒转身,“告辞!”
说完,
大跨步走出门外。
“还有谁要走?”朱潜冷冷扫视每一个学子。
数千学子皆沉默,低头不语,各有心思。
为百姓,他们可以倾尽全力,但这是有底线的。
“小伢子!听大儒的!不许出去!”
一个老伯站在后面,对自己儿子叫嚷。
那学子攥紧拳头,脚没敢动。
良久,
有学子犹豫,但被家人呵斥住,也有学子神情复杂,心里不知道作何想,但始终没能迈开脚步。
良久,
朱潜淡淡开口,“没有的话,关门!”
“等一下!”
一声清脆打破寂静,俊美无双的学子走了出来,身形笔直,缓缓而来。
正是夏联科。
朱潜愤怒,异常的愤怒,堂堂二品大儒,手下两个学子全都选择了背叛。
那方伯廷恃才傲物,不将天北学子身份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这夏联科怎么回事?
对于夏联科,
朱潜是最有自信的,其他人都有可能走,唯独他不会。
因进入天北学院,成为天北朝局当中的巨擘,为家族平反,是夏联科的毕生心愿。
离开学院,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为什么?”朱潜气质沉淀下来,语气如霜,目中带冰。
夏联科神情恍然,看向脚下,他已经走了出来,话已经说了。
其实,
他是犹豫的,可一想到方伯廷那家伙的洒脱,他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喊了出来。
“可恶的方伯廷!”
夏联科暗暗抱怨了一句,但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对啊,我被他带偏了,应该恨他才是,怎么心里还有一种解脱感?”
放下了学子的身份,背负了拯救百姓的责任,夏联科忽然念头通达。
这一刻,
他瞬间开悟,自身境界攀升到了立命巅峰的极限。
空中似乎有雷电闪动,又隐约有青龙翻腾,原本晴朗的天空豁然光亮,有心人便能看到,从夏联科的体内窜出一道白光。
那是一个人形轮廓,直冲霄汉,仿佛镶在空中星河,一闪而逝。
“开天门!!”
朱潜脸色大变,这夏联科念头通达之后,居然立地打开天门。
自己开天门,这是何等的天赋?
古往今来,
这样的人有,但是极少!
“呼呼!”
滚滚力量在体内翻腾,犹如海浪呼啸,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夏联科的气息才重新稳寂。
“提升境界了?”
在场的学子大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夏联科身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否则,
朱潜大儒的表情何至于此?
不知怎的,
看了夏联科一刻钟的境界提升,诸多学子也隐约感觉到体内的桎梏打开,修为迅速攀升。
这便是学院修行的好处。
一人感悟,众人都可参悟。
说白了,
这便是一个大号升级,带给了小号们大量经验值。
而吃惊到无以复加的朱潜,此刻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忽然杀气腾腾。
开天门之后,
夏联科只要循序渐进的修炼,成就三品,已经是板上钉钉。
如此天赋,
一旦成长起来,必然成为人生大敌。
朱潜左右在儒魔之间,尚且摇摆不定,夏联科隐然成了威胁。
“杀气?”
开天门成功的夏联科猜到了什么,境界提升带来的意识感知力迅速提升,他茫然四顾,发觉有杀气逼近。
但他没有看向朱潜,本能的仍旧相信朱潜。
朱潜顺势收起了杀气,瞥了一眼亚圣雕像。
外有亚圣雕像,内有闭关的一品大儒荀有道,他情知自己下不了手。
“你走吧!”
朱潜恢复如常,让开一条道路,望向别处。
“诸位,后会有期!”
到了这种地步,夏联科已经是没退路了,也只得佯装潇洒的拱拱手,快步离开。
“吱呀!”
“轰!”
大门关闭,令夏联科微微苦笑,这感觉倒像是他被驱赶出来了一样。
门外光线暗淡,
但他目光清明,笑了一声说道:“正国兄,出来吧!”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哈哈。”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方伯廷阔步走来,一拍夏联科的肩头,“子衿可后悔?”
“悔!”
夏联科咬着牙道,随后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同窗,“我真后悔认识你!”
“哈哈,子衿舍小家为大家,我方伯廷钦佩!”
忽然,
方伯廷正色,对着夏联科拱手俯身,无比严肃。
这举动倒是令夏联科微微一动,随即苦笑,“正国取笑了!”
“这怎么能算是取笑?”方伯廷不乐意了,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你寒窗苦读十数载,不就是为了重振夏家名威?说放弃就放弃,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子衿,方才我见你气冲斗牛,想必是境界破开天门了吧?”
“看来项薄说的没错,开天门这种事情,本就不该别人帮忙!我也见过学院里开过天门的教员和学长,但每一个能和你体内的澎湃气息想媲美的。”
“或许这就是自身开天门的好处吧!”夏联科微微沉吟,想起了项薄,随后对着方伯廷拱手道谢。
一码归一码。
虽然被方伯廷给带偏了人生轨迹,但自己的境界提升,着着实实和他有关,若不是被他影响,自己何至于说出放弃学子身份的话,念头也不会通达,开天门也就是妄谈!”
“别给我扣帽子啊!”
方伯廷一摆手,匆忙后退,“我自己都没开天门呢。还是你天赋厉害!”
“正国心不在修炼,否则早就一飞冲天。”夏联科一言指出事实。
方伯廷撇撇嘴,并不言语。
两人沉默了半晌,这才发现无处可去。
“现下去哪?”
“不知道,且走且看吧,只能尽力救人。”
两人当即化身江湖客,在天北城里游走。
————
内城,酒楼里。
大门窗户紧闭,刘老伯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而他的儿子刘庆余正在将一箱箱的金子搬到地窖,大汗淋漓,很是费劲。
“儿啊,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得了这些金子,才给了惩罚啊!”
窗外吼声不断,那是寄魂体在巡街。
刘老伯将自己的头埋住了,死死的捂住耳朵。
“别废话了,你不帮忙就躲好了。”
刘庆余双手一推,最后的一箱金子填满了地窖,他这才如释重负。
看向炕头,屁股抖动的老爹几乎吓破了胆。
一把将这鸵鸟给揪出来,刘庆余对着老爹的耳朵吼了一句,“爹啊,不是金子的问题,是整个天北城都出事啦!”
“嗡!”
刘老伯大脑瞬间瘫痪,整个人怔住,落寞的看着儿子。
他是个没文化的,只看见有人在咬人,还以为只是他们家遭报应了呢!
如此说来,和金子没关系?
可为啥有了金子之后,他总觉得不快乐呢?
刘老伯想不通,望着儿子近乎痴呆,“儿啊,咱们走吧,离开天北城,带些银子就够了,金子不要了,好吧?”
“爹,你清醒点!咱们要是没金子,哪能买到这酒楼?哪能躲在这里避难?早就被吃掉啦!”
刘庆余不再去理会自己没出息的爹,找了几块门板,又将门窗给加固了一番。
毕竟是酒楼,
有出事之前从外地买来的储存粮食,但他们不敢开火,只能吃些生的。
刘庆余心里没那么怕,这天北城毕竟是李家的天下,他们绝不会不管的。
可这么久了,
都没见到一个黑甲军,着实有些奇怪。
轰!
店门被撞碎,好像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刘庆余心一惊,“爹,你藏好,我去看看。”
从里屋掀了一块门板走出去,绕过后厨,躲在柜台后面,他瞧瞧的抬头。
但见一个穿着红袍的长须老者手里提着一个少女大跨步的走进来。
他左顾右看,
寻了一张大一点的桌子,砰!
昏迷的少女被扔到桌上,额头有血渍。
“哈哈,终于知道个落脚的地了。让老子享受后,再将你给炼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