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人虽蛮横,可是罪不至死啊!”司承朗突然发觉,眼前的这人变了,他的眼里不再是自诩正人君子的仁厚,充满了戾气。
袁天佑收刀回来,冷漠道:“他欲行刺本官,本官不得已将他斩杀,你们都看到了?”
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众人不敢有多言的。
司承朗也吞咽下口水,到了嘴边的反驳也同时塞回去,只强颜欢笑点头认同。
“众将士听着,你们离开军营之时,孙副将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任何人都必须听从本官号令!否则别怪本官不顾情面!”
说完,他的刀尖指向了那滚动的人头。
这一千五百新兵才入营不久,被袁天佑这一招杀一儆百震慑的莫敢不从。
袁天佑满意的点点头,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很快将会成为他的军队!
“将士们,青城有难!速速随我杀进城去,解救百姓!”
马蹄声飞扬,紧跟着全速跑动的将士们,这轰轰烈烈的气势惊走了林中的鸟儿,路过的野兽。
但凡见之的人或者鸟兽,莫不避从!
司承朗虽一时间没有接受这位县太爷的变化,但心里却浮现两个字。
“儒将!”
这是他对于袁天佑的评价,他明白,袁天佑做出了选择,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也可能让他名留青史!
尘雾洋洋洒洒,军队迅速逼近城下。
袁天佑一马当先,手持朴刀,在军前再次做了一番洋洋洒洒,慷慨激昂的演讲,迅速将将士们的气势调动。
震天的吼声直穿云霄,这是一往无前的气势,锋锐无人可挡!
“开门!”
袁天佑死死盯着城门,命令手下撞开。
不料,这时候,
城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留守青城的胥吏,他的神情很是兴奋,但是在看到城外的大军,愣住了!
袁天佑也愣住了。
透过城门看过去,青城的中街上稀稀落落的走着几个,似乎在清扫大街。
旁边的摊贩,酒楼虽然没有开张,但是有人在不断的向外张望。
“这?”
司承朗同样困惑,他的肾上腺素都打满了,想着和城里的活死人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一腔热血终于是付了空,这让他忽然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
袁天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开门的胥吏忽的认出县太爷归来,纵泪奔过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有您在,青城的重建指日可待啊!”
“重建?”袁天佑皱眉,老子可是来拼命的,难道活死人都被解决了?
这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是眼前看到的让他不得不信。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活死人呢?”
“哦!您说那些怪物啊!您走之后,来了个青年,一个人将所有怪物引到了中街,后来又来了个和尚和道士,三个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那些活人变成的怪物都给救回来了。”胥吏潦草几句,交代清楚了。
而此时的袁天佑反而更凌乱了!
“什么?三个人就解了青城之围?”他自然不信。
胥吏急忙给他牵马,“大人,你请进城,听我给你细说。”
走进城里,望着周围正在井然有序恢复的茶摊,房屋建筑,袁天佑终于接受了现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司承朗还在呢喃,错愕道。
一路走来,胥吏将这些天的一切如数家珍,直到来到了衙门口。
吩咐下去安顿好了一千五百将士,袁天佑重回衙门。
衙门本来也没人,受到的冲击自然最小,下属的衙役们整理了半天也就恢复如初。
而这位忙碌了几天的县太爷终于有时间歇下来,整理思绪。
“青城既然无恙,那些将士是否要归还?”
“还有,我是否要上书朝廷,将这里的一切奏知?起因如何写,如何论功?”
还有青城的重建问题,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个担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忽觉得脑袋里凌乱不堪,他长长的呼了口气,走进了提前准备的浴桶,沐浴更衣。
“对了,司承朗说的对!也许我应该请教恩师。”
想到这里,袁天佑知道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心思宽松了许多。
………………
项薄原本以为白莜君这就要离开了。
没想到,他和独孤兰在这里住了几天,她愣是没有要走的迹象。
他大约明白,她是想要算账,算一算段青云和那位县太爷之间的账。
但是项薄知道她是猫妖,决不允许她杀人,哪怕这袁天佑也该死,但是动手的不一定是白莜君。
因项薄答应了她,他会处理。
况且当初也承诺了袁天佑,段青云死,他也要死!
项薄的手段,白莜君是知道的。
她不敢轻易动手,加上独孤兰拼了命的黏着青年,撺掇他参与青城重建。
一晃,秋天过去。
青城进入了寒冬。
白莜君的肚子忽然大了起来。
她走在街上,昂着头很是自信,路旁边的两个大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毕竟是寡妇人家,挺着个大肚子太明显,这是难免的。
但白莜君红光满面,她不在乎,用手指着肚子,自豪的说,“这是段大哥的孩子!”
闻言,两个大婶一愣,不由得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或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白莜君身上的戾气似乎正在消磨。
渐渐的,有人来帮忙了,“哎呀呀,你可不能劳作,这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这是隔壁王大娘的声音,从白莜君手里接过一盆衣服,这就坐在院子的井边,给搓洗起来。
“莜君,你歇着,做饭这种小事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这是之前嘲讽她的两位大婶来了,热情的很。
“多谢两位大婶。”
老板娘明白,这些人是看在段青云的面子上,不是他,不知道多少家的女儿要被糟蹋?
如今,段大哥用命换来青城安宁,她们给做顿饭又怎么了?
白莜君也就自己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偶尔和肚子里的娃对话。
“孩儿,你爹可是大英雄呢!”她自豪的说。
“哼!可不要学那个项薄,到现在也没有给你爹报仇,言而无信!”
说着,她想起那个起早贪黑参与青城重建,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青城人的青年。
因他一个人对抗活死人,全镇的镇民都把他当成了救世主,俨然活神仙供奉着。
…………
项薄正在城东一户人家里帮忙,因他的身体可以伸长如意,因此帮着搭建房屋是再合适不过。
青年从来不曾想过,他的这些能力有朝一日居然可以用来干这个。
嘣!
李大牛将最后的柱子给固定住,项薄收了拉长三米多的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端着一碗水送过来,“哥哥喝水!”
“谢谢。”项薄虽然有些累,但是心里很开心。
一家一户的帮忙,他感受到了青城镇民的热忱,那是人的本性散发,让他觉得,救下这一城的人是对的。
在青城已经逗留了太长的时间,项薄渐渐开始向往北方,那里还有他的使命。
侯爷,亦或说是北寒王,
这个大名鼎鼎,却又从来不曾得见的神秘人物,在他解决了此间事情,就该去找他了。
不过在此之前,
他还需要履行承诺,找那位县太爷讨一个说法。
掐指算来,他已经多活了三个多月。
为什么迟迟没有找他报仇?
问得好!
青城毕竟处于重建当中,还需要一个带头的,自然是父母官。
三个月来,项薄亲眼看着袁天佑兢兢业业,早出晚归,率领着衙役和一千五百新兵出没在青城各地。
这是全城百姓能够得到的切实利益,项薄自然不会这时候出手。
现如今,三月过去。
青城恢复了曾经的稳定,他也就该动手了。
————
青城重建,
所有人都忙于自家房屋建设,少有人想到郊区的伍家豪宅。
实际上,也不会有人愿意去,因伍家是这次制造活死人的罪魁祸首,说不得家里还有些漏网之鱼。
因此他们请青年前去清理一番,尽管青年和他们保证,所有的活死人和妖魔鬼怪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伍家豪宅仍然成了禁地。
偶尔有些胆子大的,也只是靠近城内河,在河里做些捕捞的营生。
在城内河下游,有一处城中村,村里的人们以打渔为生。
但伍家后来认定,这条河是他们家所有,因此禁止他们出船。
这就断绝了村子里的生活来源。
因这个原因,村子里的人们生活的很是困苦。
伍家败亡,欢喜的自然是他们。
河上出现了一艘小船,月牙儿形状的,不过一米多长,船上是个带着蓑笠的老翁。
他的孙儿已经好几天没得吃了,这一次,他是鼓足了勇气来的。
“我是一把老骨头了,死不足惜哟。”他和村子里的人这样说。
“我要是回不来,你们帮我照顾孙儿。”
他又说了一句。
村子里的孤儿又不止一个,反正谁家有吃的,就会匀一口。
老翁找了个熟悉的位置下了渔网,这就等着。
他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因伍家太恶,为了不让人捕捞,他们派人将河里的鱼都给捞干净了。
只剩下着小鱼仔。
咣!
不知怎的,船忽然停下了,好像被人拉了一下。
“有大鱼!!”
老翁皱巴巴的脸上闪现出些许希望,但是随即暗淡下去。
“怎么可能有大鱼了?必定是又网着石头了。”他转而摇头叹气。
慢慢把网子收起来,老翁越发觉得奇怪,因他的眼前出现了足够闪瞎眼睛的金黄一片。
“这是金疙瘩??”
老翁浑身的毛发都炸开了,头皮发麻。
他有些怕!
自然的,穷人最怕暴富,搞不好就是灾难的开始。
看着船上的一堆金疙瘩,老翁想了想,从里面找出来一片金叶子,然后把剩下的全都推进了河里。
“得赶紧回去告诉其他人……”
老翁很是兴奋,迅速离开了。
回到村子,他把这事情告诉了村民。
村民激动万分,他们穷了太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
但出面的村长及时告诫了所有人,“虽然可以捞金,但是我们可能贪财,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咱们都和张老八一样,都捞点金叶子就够用了。”
村民们沉默后,纷纷点头。
村子里的人们很少和外界接触,也就村长见过些世面,因此他们都按捺住了心思。
“胡大虎,你家有双亲,最为困难,你先去!”
半夜里,胡大虎兴高采烈的带着一片金叶子回来。
人们一看,果然是真的,也就慢慢排队等待。
等到村民们都带回了金叶子,最后是村长家了。
村长家,
村长的婆娘正在给他准备渔网,给他衣服上缝了个小小的口袋,
“哎呀呀你干什么?怎么这么小的口袋?”
村长抱怨着,“去柴房里,把那个麻袋给拿出来!”
“不就是个金叶子,指头肚那么大,用得着麻袋?”婆娘嘟囔。
“嘘!你傻啊!那些村民没见过世面,他们哪里知道河里的宝贝有多值钱?”村长迅速走到门前,伸头张望一番,这才回头关门。
“我那是哄骗他们的。咱们捞了所有的钱,就能去城中街去住啦!”
“可是……”婆娘还有些犹豫。
“行了,你守在这里!我先去了!”村长说完,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
夜黑风高,
为了掩人耳目,村长特意挑了这夜里动手。
作为村长,他的船也要比其他人的大一些。
夜里静悄悄的,他取了自家的船,刚准备点篙,一个老者从岸边走过来。
“村长,要用船啊?”突兀出现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才松口气、
“原来是老郝啊!”
老郝是村子里的守船人,村子里都靠船吃饭,船就是。
因此派了个专门的人夜里来看守船只。
遇上有人偷船(极少发生)或者暴风雨的天气,老郝就会挨家挨户的通知,防止船损毁。
“村长是要去捞金子?怎么还带着麻袋?”老郝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眼睛毒辣的很,一眼瞅见村长身后绑着的麻袋。
“咳咳,顺便打点鱼。”村长厚着脸皮扯谎。
“哦哦,那你小心些。”
村子里的人都厚道老实些,也就信了他的鬼话。
摇着橹在河面轻轻破开水浪,村长心情激动,“我马上要成大富豪了。”
“我要在中街买房子,置办些产业做点生意。”
“我要穿最好的绸缎衣服,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燕窝鱼翅。”
“我要去青楼逛逛!”他随即转念一想,“这可不行,我家婆娘泼辣的很,她定会闹。”
“哼!她要是敢闹,我就休了她!城里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啧啧。”
正想着,船到了张老八说的位置。
周围群草幽幽,像一个个人影晃动。
天凉了,村长裹了裹衣裳,哈了口气,准备下网。
他的下网技术是村子里最好的,因此熟练的扔下去后便耐心的等着。
但过程又是紧张的,一直搓手。
面对即将到来的大笔财富,哪个又能做到心如止水?
咣!
晃动的船忽的被扯住,停下了。
“来了!”
村长抖动的双手立刻颤抖起来。
哗啦啦!
足够闪瞎眼睛的黄金疙瘩,还有白色珍珠串子,绿色的翡翠齐刷刷的被打捞上来。
“张老八说话没个准头,也没说有珍珠翡翠啊!哈哈,这下可发财了!”
夜静悄悄的,村长心中狂喜,迅速将整个麻袋给装满了。
因为过沉,船被压下了半分。
“下面肯定还有,这麻袋不够啊!把船装满,回去先找地方埋起来。”
于是,他又开始撒网。
果然,又是满满的收获!
船下下沉半分,直到再也装不下了,村长这才想着离开。
重量太沉,他摇了摇橹,用了很大力气,船才开始动了。
但是速度慢的和乌龟爬没什么两样。
忽然!
天边一阵轰隆雷声,
要下雨了!
望着满船的金银珠宝,村长老汉犹犹豫豫,他清楚,出船遇着雨天,首要的便是清仓。
但是这都是舍不得的钱啊,哪个能丢?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驾着船迅速逃离。
可奈何,
天边轰隆隆,大雨顷刻间下来,迅速淹没掉村长的船儿。
河水忽的涌动翻腾,这在村子里也算是很大的船儿此时就像一只蚂蚁无助。
村长这时候才想到要扔珠宝了,但是已经晚了。
一抬头,一个浪头打过来。
轰隆!
下一刻,船,珠宝黄金,村长全都消失不见。
只有风在呜咽,河水在吟唱。
衙门口,
青年终于来了。
这使得县太爷袁天佑有些许紧张。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明白。
这三个月来,他也算是勤政为民,在恢复青城的过程里费心费力,毫不懈怠。
从百姓的口中也得知,是谁在关键时刻拯救了这一城的居民?
是那个毫不起眼的青年,但是他的剑锋利,犹如他的性格。
青年满身的江湖气息,自然是一诺千金,义气当前的。
袁天佑白天带着军民重建,夜里卧在床榻之上每每反省,“段青云的事情,我做错了么?可我是按照恩师的提点来做的,怎么会错?”
因这样的困惑,他来到了学院,再次拜见夫子。
这就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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