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薄对天北城算不得多熟悉,但是去天北学院的路是知道的。
那占地千亩,房屋百座的学院用来安放灾民,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来学院里正气浩然,那些寄魂体也不敢进入。
所以沿路以来,
他负责杀敌,后面跟随的英雄豪杰负责救人,一前一后,聚集了不少人。
青年这才发现天北城的局势要比他想象的更乱。
混在其中的不仅仅有那些寄魂体,居然还有众多妖怪。
而这些妖怪,从刚刚成精的,到已经是千年大妖的都有。
不过这些还算不得什么,
最为阴毒的是那阴魔宗的妖魔居然趁着天北城大乱炼尸,吸纳生魂,炼制魔幡。
看来这些妖魔鬼怪本就隐藏在城内,如今大乱,便一个个出来作妖。
看着手里的魔幡,项薄陷入沉思,这道幡上少说有数百生魂,被拘魂之后不得超生。
他只得用帝流浆将这些鬼魂给净化,这才给了他们一线轮回转世的机会。
可是这魔幡仍旧魔气冲天,生人勿近,普通百姓靠近,立刻便会迷失心性,陷入癫狂。
饶是后面跟着的那些江湖中人,一个个也都不敢靠近。
青年之所以要留着这魔幡,便是感知这东西对于寄魂体有着克制作用。
或许到了天北学院,可以请教大儒如何破解寄魂体?
否则,
即便找到了黑白魔瞳,拿到了寄魂珠,他也不会用啊。
一路走来,项薄手上的妖魔,人命已经不计其数。
而在这过程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队伍。
百姓们清楚的知道,跟着这青年的队伍就能保住性命。
更有一些壮汉子,主动加入救人的行列,将老幼妇孺给围在里面。
前方就是天北学院,青年抬头这看,不由得皱眉。
但见那大门紧闭,门口聚集了少说数千人,乌压压一片。
这些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都有些累了,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捏捏腿。
似乎有人发现项薄这一队人的出现,那些人立刻警觉起来。
“有怪物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引发了人群的骚动。
说时迟那时快,
青年脚下生风已然消失在原地,四处察看之后,发现并无寄魂体。
这才古怪的看向那个人,“哪有怪物?”
那个被看的尴尬,摸着脑袋,“我以为你们是”
不怪这人,
现如今天北城的许多寄魂体都是成群结队出动的,而项薄他们里面因为有老弱妇孺,因此走到极为缓慢。
出于恐惧,这人本能的以为他们都是怪物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项薄问道。
“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俺们来这里之后,学院就大门紧闭,这”
另一人忽然凑过来,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些王八羔子,明白着是不想管咱们了。”
“就是呢,我儿子可还在里面读书呢,也不见出来,小王八犊子,爹妈都不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一人抱怨,这人群被哄闹起来。
项薄点点头,大约知道了情况。
招招手让张广他们带着人过来了,给他们说了当下的情况。
张奎有些为难,“按理说,人家不想开门,咱们也没什么办法,顶多说是这些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显然,
张奎也觉得没什么办法,可心里却气的很。
“得想办法了,咱们人太多了,有些招摇。”张广抱着脑袋,脑阔疼。
项薄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的血液还未干,笑了笑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不都是这么一路过来的么?”
“一路过来的?”张广沉思,恍然大悟,“你是要?”
但见青年从人群里走过去,径直来到了天北学院大门口,令周围的人让开一段距离。
“这是要暴力拆迁了?”
张奎愣住了,显然后知后觉,不如他弟弟明白的早。
他才反应过来青年说的意思。
这一路走来,
他们遇到了农家,富家人府邸,道观等等,但凡是闻到里面有寄魂体味道的,项薄只拔剑拆门闯入,毫不客气。
这是要故技重施了呗?
眼看青年的业务越发熟练,这些江湖中人也都只好任由他去。
见识了青年的酷烈手段,众人隐隐以其为首。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约都知道了青年的打算。
虽然是在帮他们,可很多人也在心里打鼓,这拆完了之后,万一惹恼了学院的人,咋办?
风云变色,寒雪飘扬。
门前的青年迎风而动,手里的剑爆射出剑气,眼看就要碾碎那木门。
不料,
木门吱呀被拉开,露出一个人脸。
“什么?”
项薄剑气瞬间收回,但这剑气立刻在手上缠绕,嗤!
手腕处被划伤,臂膀的袖子尽数被撕成布条,这是强行收剑的后果。
不过这样的伤势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项兄!”
“正国兄!”
两人相视一笑,方伯廷看一眼项薄手里的剑,顿时明白了,“还好门开的及时”
接引难民进门,那就是江湖豪侠以及学子们的事了。
“爹,你受苦了!”
一个新生扶着腿脚不便利的老爷子,眼角已经湿润。
那老爷子从容的脱下脚上的鞋子,捏在手里照准了儿子脑袋,猛的打过去,“臭小子,把你爹留在外面等死!我打死你个白眼狼”
一阵惨叫连连。
而除了这样特别的重逢,也有些母女团聚,夫妻相拥的。
能够大难不死已经是幸运,还能找到家人,更是天大的幸运了。
将养歇息了一会,项薄拉过方伯廷问道,“可曾见过程大儒?”
“你找他作甚?”
“了解一点关于魔业教,阴魔宗,还有寄魂体的事情。”
青年这回答,听的方伯廷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些啥啊?
他抬头盯着项薄,眼里充满了好奇,“这家伙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而此时,
夏联科望着张奎那些人,面色凝重,“他们都是你带来的?”
“放心,都是些性情中人。我问几句话,就带他们走。”
项薄知道夏联科向来不怎么喜欢江湖人,听他问起来,便这般回答。
不想,
夏联科摇摇头,“我看好多都缺胳膊断腿了,如何还能帮忙?就留在这里养伤吧。”
“你会治伤?”项薄惊讶道。
方伯廷走过来笑道,“你可不知道,咱们的这位大才子可不仅仅是文章写得好,医术也是高明的很。”
“那就拜托了。”项薄一拱手。
“应该的。”
夏联科全程面无表情,纵然心里已经激起惊涛骇浪。
想他作为读书人,立志为百姓开太平盛世,想不到灾难来临,他却被困在这学院里无法建寸土之功。
而这些莽汉以身家性命保百姓平安,如此一对比,他这读书人实在是
————
在方伯廷的带领下,项薄如愿见到了程心安。
他刻意避开了大儒朱潜,两人进到了程心安的私人书房里。
见他来找自己,程大儒还有些惊讶,多日不见,项薄脸上的风霜越浓,而杀气也越重了。
“你来找我什么事?”他抬手示意青年坐下。
项薄看看四周,神情谨慎,没有开口。
程心安明白了,言出法随,“吾三丈之内,密不透风!”
嗡!
像有一道青光射出遍布整个房间,这房间顿时被隔音,成了密室。
项薄耳朵动了动,确定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这才点点头开口说道:“此番来,是为了请教。”
“请讲。”
“老师可知道寄魂珠?”项薄挑了个最为感兴趣的先问道。
“当然知道!寄魂珠,顾名思义,便是用自己的一缕精气寄在他们身上,从而起到定位,追踪的作用。”
程心安此刻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仿佛寄魂珠也不是多么稀奇的物件。
这让青年反而有些惊讶,当下沉吟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怎么了?”
青年便指着外面说道:“你知道外面的那些怪物怎么来的?”
这位三品大儒一愣,随即摇摇头,但很快反应过来,面有愠怒,“你是说他们是被寄魂珠给……”
青年点点头,当下将无相魔的事情说出,顺道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是关于魔业教和阴魔宗的。
“魔业教一直都有的,虽然这些年蛰伏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只是没想到,它们居然将分部建在了蟒山!”
“此事非同小可,怪不得天北城如此,却看不到黑甲军出动……”
程心安一直奇怪,值此大乱,那李牧年怎么就消失无踪了,原来和李延凤去会面龙巨擘这位魔业教坛主。
可即便如此,
也不该置百万百姓性命于不顾——他心想。
由此再看眼前的青年,这位大儒心境多少有些起伏。
“你还有什么问题?”
程心安方才回答的关于魔业教的信息,和项薄之前了解的相差无几。
反倒是阴魔宗的问题,
程心安避而不谈,令青年觉得奇怪。
“我想知道,寄魂珠既然可以造就寄魂体,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这是眼下的重中之重,一旦有了解决办法,只要找到那家伙鬼瞳,天北城之困可解。
但当他看到程心安低头不语,便知道这希望怕是不大了。
因程心安对于寄魂珠的了解,似乎很浅,甚至不知道这东西可以用来汲取他人力量,甚至将人变成怪物。
良久,
程心安呼了口气,“我的确不知,但或许恩师知道,可他老人家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打扰不得。”
若不是如此,
今天这事就不需要议了,他会直接请出院长。
“不过,藏书阁里可能有记载,按照你所说,那无相魔使用的应该是特别祭炼过的寄魂珠。”
“藏书阁?”
“我天北学院藏书阁网罗天下古书典籍,神仙异志,经史子集,无一不有,给我点时间,我定能给你查到。”
程心安忽然站起来,振拳道。
“那就有劳了,还请老师有了答案,第一时间通知我。”
项薄也不浪费时间,转身就要离开,外面无数寄魂体正在残杀百姓,而他也需要迅速找到黑白鬼瞳,防止其作恶!
“这你放心!”
程心安承诺,“你且放心去吧!”
他自然清楚青年要去做什么,定要全力支持。
随着项薄离开,程心安一挥手,“召集学子!”
藏书阁之大,超乎想象,饶是他乃是三品大儒,想要逐一看遍所有书籍,也要一年半载。
可这显然来不及。
不多时,
数千学生已然整装待发,陆陆续续走进藏书阁。
…………
青年来到门口,身后跟着一批江湖中人,还有一些自告奋勇去帮忙的汉子,一个个撸了膀子干劲十足。
他只淡淡一声,“走!”
身后,是接近万人殷切的眼神。
因他们清楚,
项薄这些人现如今就是天北的希望。
手里拿出一根魔幡,项薄微微皱眉,这东西是阴魔宗魔头的宝贝,可程心安却闭口不言,到底是为何?
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说根本不能提?
难道这阴魔宗比魔业教更恐怖,到了三品大儒都不敢提及的地步?
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里浮现,项薄甩了甩脑袋,抛开了阴魔宗的想法,将心思彻底放在解决寄魂体的问题上。
耳通迅速发动,周围方圆十里的一切尽入耳朵,大到惨叫声,小到窃窃私语,一清二楚。
“人类!可以寄魂!嘻嘻。”
童子般的笑声传来,青年蓦然睁眼,“跟我来!”
天北学院向东十里是天北城有名的九转十八巷,因其复杂宛如迷宫而得名。
而此时的天北民众真应该感谢当初这巷子的建造者。
因俩鬼瞳避开了项薄的追杀后,竟然误入此地,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走出去。
他们得到的任务是搞乱天北城,尽可能的创造寄魂体,可到了这里面是一个人都没见到。
好不容易见到个十几岁的少年,这少年却很泥鳅一样,三兜两转就跑掉了。
害的那白色鬼瞳白白喊了一句,正是这一句,暴露了俩人行踪。
————
巷子前,
项薄有些头大。
不愧是九转十八巷,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想要在这里面找到鬼瞳,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带来的人手倒是不少,可他们不是鬼瞳的对手。
如此,
就只有他一个人进去,最为保险。
“张广兄弟,你带人先去别地,记住,以救人为主!”
这附近还有一些村落,超过半数的村民都藏在自家的地窖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当下,
唯有学院是绝对安全的。
得令,张广迅速带人离开。
剩下青年站在巷子口,略微一吸气,整个人便钻了进去。
正如泥牛入海,项薄身形消失,唯有从高空看,才能看到身影穿梭,速度超快。
前文说到,
项薄也是个不识路的,分辨东南西北可算是难为他了。
可但凡是走过的路,他能够记住。
因此决定用最简单的,却又最笨的方法,一条条巷子排除。
正值凛冬,大雪纷飞。
风呼啸而过,冰冷刺骨。
青年一身简单换洗的学子服,身形如梭,穿越在巷子里。
速度太快,衣袖猎猎,空气中弥漫而来的味道令青年一滞。
“这是寄魂体的味道?”
九转十八巷里有数百户人家,因此有寄魂体似乎也不稀奇,可这一个不一样,在不断的吼叫。
然而声音呜咽,像是被堵住了喉咙,声音压得很低。
若不是因项薄有耳通,也难以察觉。
停下来察看,应该是右手边的第二条巷子里那间屋子。
几个呼吸之间,青年身形辗转腾挪,已经来到房子外。
大门紧闭,雪在门槛堆积了厚厚一层。
青年直接拔剑,门板撕裂,他挺身而入,径直冲进里屋。
炕上,
一头人形怪物被绑的结结实实,不断的挣扎。
看到青年走进来,瞳仁泛红,口里流出口水,身体耸动的更厉害了。
这是要吃人了。
但那些绳子粗大,将其控制的牢牢的,无论这怪物如何挣脱,也动弹不得半分。
“怎么回事?谁把这东西给绑在这里的?”
项薄正思忖,忽觉身后有身影靠近。
肩头一抗,似乎有什么铁一般的东西砸到了。
回头一看,
地上一个少年惊恐的望着他,手里拿着一把被折断的刀。
“怪……怪物!”这少年不过十几岁,嘴唇发白,恐惧至极。
“别怕!我不是……”
项薄还没解释完,但见这少年一把将刀甩出来,扭头就跑。
“这是把我当成寄魂体了?”青年不由得摇头,下一刻,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等到再回来,
手里面提着那少年。
“说吧,怎么回事?这是谁?”
青年等少年镇定下来,亮明自己学子身份,这才开口问道。
少年仍然谨慎,看向炕头,不由得低头,“那是我爹……”
“我半夜醒来去撒尿,发现爹娘屋里有动静,我偷偷的去看了一眼,去发现我爹正在吃……”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趁我爹不注意,将他给绑住了。”
少年一股脑的说完,见青年手里有剑,扑通跪下了,“你别杀我爹!”
“你都把他给制住了,我自然不会动手。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这次来正是来寻黑白鬼瞳,夺取其手里的寄魂珠的。”
“那东西能救我爹?”少年猛然抬头,显出一丝希冀。
“大概率,学院的大儒也在想办法了。但前提是要找到那黑白鬼瞳!”
少年脸色古怪,低声道,“你说的黑白鬼瞳,是不是一黑一白两个童子,见了人就喊,人类!”
“你见过?”
青年眼放精光,手里的剑握的紧紧的。
“他们进了这九转十八巷,没有人带着根本出不去。你想找他们,我帮你!”
少年挺起胸膛,要说别的本事,他是没有的,可从小在这巷子里长大的他,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好!带我去!”
青年大喜,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找呢。
两人当即出发,
剩下房间里炕上,少年的爹仍旧晃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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