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青年项薄,刚才的事情听得很明白,本来也不打算插手,但听到这统领最后一句,他坐不住了。
“你是谁?”
张统领转过身,看到项薄穿着天北学院学子服,语气略微缓和。
这一幕更是看的刘庆余五味杂陈。
果然啊!
在天北,唯有天北的学子最受人尊重。
“在下只是天北普通学子一枚!”项薄一边自报家门,一边对着那统领拱手行礼。
张统领赶紧同样抱拳,“哎哟,不敢不敢!”
区区一个动作,可见天北人对于读书人的重视。
“我只是好奇,你刚才说有人乐意看到老板的这种表情,说的是谁?”
项薄直接发问,没有想着拐弯抹角。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尤其是你还是天北的学子……”
“是李牧年吧!”青年迅速打断。
闻言,
莫说这张统领,即便是刘庆余和周围的客人也都同时一愣!
“大胆!居然敢直呼永平王名讳!”张统领顿时变色,语气冰冷,杀气昂藏!
可青年不为所动,仍旧继续说道,“看来没错了!”
啪!
张统领手握上了腰刀,目光凛然,大有项薄继续说下去,就一刀砍死的架势!
“呵呵,如果我没猜错,那李牧年只让你来找茬,却没让你杀人!我想,你也没这个胆量!”
“找死!”
嘣!
张统领居然按捺不住,将刀拔了出来。
“大胆!”
青年呵斥一声,从腰间拿出李延凤给的令牌。
这一亮,那张统领俩眼瞪的的和球一样,喉咙塞住了,紧接着扑通一声跪下。
不止是他,
跟随来的军士也都纷纷跪下!
周围的人看呆了!
…………
天北毕竟还是李延凤的城,见此令牌如见城主。
张统领虽然跪着,但身体已然微微发抖。
如何能想得到,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手里居然有城主的贴身令牌,这可是永平王都没有的待遇。
“这位统领,你告诉我,我刚才说的对吗?”项薄蹲下来,冷眼瞧着有着性感络腮胡的男人。
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勇气,张统领重重的点头,“我们也只是得到指示,隔三差五的来这里收钱,至于为什么,一概不知。”
“那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也通知其他人别再来了,你能做到吗?”将那金色令牌放在男人头顶,项薄忽然笑了笑,面容和煦,好似在和对方打个商量。
“没问题!我明白怎么做!”
“身子别抖,会掉!”项薄善意提醒,那冷汗涔涔的统领身体立刻缩紧了,脑袋僵住,稳住头顶的令牌。
他相信,
令牌掉了,他的脑袋也就掉了。
青年对着他伸出手,“银票拿来!”
从怀里掏出来银票,张统领迅速递过去,像是送走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当初接到这任务,
他本以为只是个小活。
一个个区区酒楼的老板,能有什么背景?
即便是有背景,能大的过永平王?
巧了,
就这么倒霉,被他给碰上了!
项薄拿了银票起身,根本没有看愣住的刘庆余,径直走到柜台放在刘老伯手里,“老伯,以后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们了。”
“谢谢,谢谢!”
憨厚的老伯涕泪纵横,只会不住的道谢,却诚恳至极。
人言常道,
谁家福气好,生了个争气的好儿子。
但到了这家,
项薄却感慨,刘庆余有个好爹。
有这样的爹在,家里的福分不会少了,可惜儿子过于投机,再大的家产也难拿得住。
走过刘庆余身边,
项薄低声道:“这一次是看在刘老伯的面子上帮一把,以后的路怎么走,可就看你自己的了。记住,我不管你最后结果如何,别连累你爹!”
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变相的警告。
老实人不应该被投机的小人拖累——项薄如此想。
离开了酒楼,
和老道士走在街上,青年忽然停住,“道爷,咱们就不备其他的了,我决定了,就送李牧年这颗头颅!”
他指的是挂在背后的独角怪。
道爷颔首抚须,似乎已经预料到青年有此一招,“随你,反正我无所谓。但我发现一个问题,你和那李牧年都一样,小气的紧。”
“怎么说?”青年好奇。
“他为了一个女人,或者说为了自己的面子,就如此对待那老板一家,和他爹的格局差太远了!说白了,就是小气,你也是,因为李牧年如此对待他们,你就小气的不送礼品,改送脑袋,不是小气是什么?”
青年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然如此。
但他心意已决,
这脑袋必须要送。
既然不需要置备礼品,俩人也就不在街上闲逛。
青年本想回迎福客栈,但老道士如何也不肯。
“你不知道,道姑回来了。”
“哦?”这倒是出乎项薄的意料。
“身上带着毒呢,不回去就得死。”老道士接着说。
青年点点头,“看来你刚才说得对,这李牧年是不够局气。”
他忽然想到什么,嘿嘿一笑,“道爷,既然不想回去,那我带你去耍耍?”
“去哪?”
“樱花楼”
————
这一次来樱花楼,
青年已经是轻车熟路,从进门的那一刻就拒绝了所有女人的邀请,带着老道士蹬蹬蹬的直奔虞美人所在的楼层。
他没有预约,本还怕虞美人今天有客人,不过他运气好,虞美人今日不接客。
听闻他来了,
让他和老道士在楼下等了一个时辰,这才邀请两人上来。
虞美人可谓是盛装出席,钗头凤,容颜无双,红唇烈火,只要是男人就难以把持的住。
饶是项薄也不例外。
但他有诀窍,那就是不去看她。
可老道士就不同了,当初在天北大牢门口远远的看着,没看清楚,只觉着虞美人身段婀娜多姿,面容却看的模糊。
如今见了阵容,当即流了鼻血。
“咳咳,见笑了。”他急忙用宽大袖子擦拭。
“公子果真守信用,这位便是你说的好友吧?”虞美人浅浅一笑,风情胜似春风。
道士难掩满面的尴尬,擦下来的血渍还没干呢,只笑哈哈,忽然定住了身子,装出一副高人模样,嘴角一歪,“严格来说,我是他的师父!”
青年微微偏头,心想:“这就改变主意了?”
果然,
这一番话效果良好,惹得那虞美人也恭敬起来,对着老道士就是一拜,“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幸会!”
“无妨,只是我这徒儿顽劣,平日里我又少于管教,他几次来打扰,没冒犯姑娘吧?”道爷成功的打开了话题,一旁的青年反而插不上嘴。
但他也不着急,只是玩味的一边看着,一边喝酒。
虞美人欠身为老道士倒酒,却发现老道士的目光一直朝着她领子里瞥,当即有些不悦,但却不戳穿,“请喝酒。”
道士忽然满脸的困惑,他方才看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就在这女人的脖颈处。
等到他想要在深入看一下的时候,
虞美人已然遮住了,这下弄的老道士很是尴尬,“姑娘,别误会,我只是”
“道爷见笑了,我今天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片刻,可否?”
“自然可以,请便。”道士抬抬手。
————
美人走了,剩下爷俩面面相觑。
道爷只以为虞美人被他的唐突给气着了,难免觉得内疚。
尤其是青年不动声色的喝酒,嘴角却撇动,仿佛在嘲讽他。
这就让道爷觉得冤了。
“项薄,道爷我不是那种人,你可别把人想龌龊了啊。”老道士脑海里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居然是道姑。
“难道我心里还有她?”老道士心想。
青年放下手里的酒杯,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那你还看人家那里?”
“我说我看的不是肉,你信吗?”道爷几乎急了,枉他还想着收项薄为徒呢,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看低自己的为人。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在看什么?”项薄笑了笑,“你要是能说个合理理由,我就能把她叫回来。”
“玉,一块月牙霜玉!”
少有的,老道士神情极为认真的沉思。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说谎,项薄顺势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眼神看向窗外,思绪也紧跟着飘出去,“那大约是二十多年前了吧。我途径一个村庄,见过一个生病的孩子,给她治了病,后来走的时候留了半块月牙霜玉,就是玉白色的,小小的一块。我这里有另外半块。”
没想到,
他说完之后,真的从脖子上摘下来半块玉。
“呃?老家伙居然没骗我?”项薄知道自己先入为主,肤浅了。
没想到人家道士是真正经。
于是他站起来,见到经过的大丫鬟,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少女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一刻钟后,
虞美人重新走回来,换了高领的雪绒袍子,将浑身遮掩的严实。
这分明是在防着老道士。
项薄就知道女人也误会了,开口发问:“姑娘脖子上的月牙霜玉可否拿下来一看?”
嗡!
虞美人忽觉脑袋发懵,吃惊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你怎么知道月牙霜玉?”
“难不成你是?不对,不对,当年救我的是个十分帅气的道士,也有中年年纪了。”她心里起伏不定。
但是仍然按照项薄所说的,将月牙霜玉摘下来。
只有小拇指大小,带着浅浅的弯勾,通体乳白,和老道士拿出来的一模一样。
青年不由的笑了笑,打开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同样有一块玉,“这不是巧了么?”
的确很巧,
没想到老道士就是虞美人的救命恩人,是她心心念想要嫁的那个人。
只是听了虞美人感慨的讲述过往的经历后,
项薄忽然觉得这女人的审美可能有些问题,道爷能算的上帅气么?
而一旁的道爷沉默不语,时不时的用宽大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在女人的陈述里,
他的形象和现在大相径庭。
认还是不认?
“想当初我还想着,若是长大了能嫁给那个道士就好了,可惜”女人缓缓道来,而后猛然抬头,“项公子,可否告知我,他在哪里?怎么会把这玉给了你?”
青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身旁的道士好似没脸相认呢。
“咳咳,这个嘛。其实我也是捡来的,只是无意中看到姑娘也有,所以问一问,不想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要是惹你想起伤心事,那恕我冒昧了。”
“哎,往事如烟,如今我马上要进城主府了,以前的事情就该放下。”虞美人神情落寞,短叹一口气。
“只是,公子的这块玉可否转给我?无论多少价钱,我都可以出!”
“这个嘛!”项薄瞥了一眼道士,但见他隔着袖子可劲的摇头,随即忽然又想通了似的,点了点头。
得意,
青年将两块玉并在一块递给女人,“反正是捡来的,赠与姑娘便是了。”
顿时惶恐,眼神里的惊喜难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虞美人双手合并,居然对着项薄下拜。
恭敬的态度让青年吃了一惊,“看来那道士在姑娘心中的分量颇重啊。”
这话是说给老道士听的。
看看你年轻时候惹下的风流债——项薄几乎笑了出来,因老道士此刻脸红到了天边。
而虞美人压根没往老道士身上去想,只因他的尊容和女人印象里的那个俊美道士差的太多。
————
炉火毕剥作响,
老道士忽觉身体燥热,因此寻了个理由去楼下走走。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青年知道他没脸再见虞美人,也不去寻,只是想到明日的大婚,好奇问道:“永平王大婚,你作为天北未来的主母,想来也得出席吧?”
“主母?”女人捂嘴笑了笑,“你说笑了,我不过是堂堂城主府里其中一个女人罢了,城主在,我若能哄得他开心,便有一席之地。”
“充其量,我就只能算是那城主原配夫人的影子。以我的身份,怎么能参加婚礼?”
她本身对于这场婚礼就并不感兴趣,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未来在城主府里的地位。
其实说白了,
她只是寻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就算是不参加,我觉得你也可以去看看,若是我所料不错,明天会有一场好戏。明天的事情过后,你再决定是否真的要进入城主府,如何?”
青年一番话说得女人云里雾里,于是她随口问道:“明天会怎样?”
项薄只是摇头,
其实他也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李牧年这婚礼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若是有一天,那道士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青年始终有些好奇。
“不知道,也许脑袋一热就跟着他走了,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虞美人仰头滴酒入口,露出藕断一样的白色小臂,脸上因为醉酒多了几分红晕。
“我该走了,告辞!”项薄怕继续聊下去,女人又要喝多了,于是起身离开。
“公子,待奴家更换衣裳,送你”
“不必了,将养休息吧。”
青年背对着女人摆摆手。
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女人无奈之中露出一丝苦涩,“救命恩人就在眼前,我却没有相认,果真薄情”
原来她早就认出道士,却佯装不知。
青年一层层的下楼,终于在第三楼看到了被女人们围攻的老道士。
“道爷,今夜要在这里留宿?”他笑着问道。
“这恐怕不好吧?”
众所周知,男人如此说,其实就是在说,“求之不得啊!”
但青年的下一句话令他彻底打消了念头。
“这里的消费可是百十两金子起步的。”青年凑近了悄悄提醒。
唰!
脸色顿时白了半边,老道士急忙忙推开所有的女人,“我跟你走!”
走的异常坚决,头也不回。
樱花楼外,
项薄照常被许多女人纠缠,但此刻的他决然没有任何心情。
只因这一夜的天北城不同寻常。
刚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一轮血月。
“道爷,你看到了么?”项薄侧过头发问。
“什么?”
还在沉浸回味女人胭脂味道的老道士朝着青年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青白色的月亮十分漂亮,像虞美人的眼球。
一切都很正常。
青年愣了,“你不觉得这月亮的颜色不正常吗?”
说完,他又看向周围。
一部分人在盯着他,另外有一些男人们只顾和樱花楼的女人们眉来眼去,偶有几个书生对着天上的月亮吟诗作对,神情也十分正常。
正想着,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项薄回头看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青年苦笑着摇摇头,只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等到他再次看向空中,依旧是一轮沾血的红月,不止如此,整个天空似乎都被红色笼罩,覆盖住了天北城。
空中原本该清明,如今却灰蒙蒙的,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攫取整个城市。
周围的人脸都变了,变得扭曲,声音嘈杂起来,令他耳膜几乎震裂,那是来自无尽深渊的惨叫声。
“呵呵,我这该死的乌鸦嘴,天北城该不会真的有事情要发生了吧?”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可都是些灾难的预示,好的一次都没有。
这就让他有些苦恼了。
所以他希望这一次,自己的直觉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