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石阶走上去,就有一阵阵的黑色浮灰激起,飘飘洒洒。
山门里,正殿一片狼藉,院子里东倒西歪几个石头像。
这火烧的彻底,高大的榆树和菩提也只剩下树干,光秃秃的,黑漆漆。
整个寺庙里安静的出奇,项薄顿生不好的念头,忽的加快脚步来到了禅房。
这里的黑色灰尘更多,多的不像话,脚踩进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项薄听来,这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只是骨头应该已经被烧脆了。
呼!
兀来的一阵强晚风袭来,显出了灰烬下面的本来面目。
墙角有人型骨架坐在那里,院子里零零散散的分布。
啪!
已经不堪重负的禅房门忽的完全碎开,露出了里面的堆积如山。
那是寺庙里和尚们的尸体,哦,应该说是骨灰更为贴切。
但是,项薄没有见到墨兰,心里有些担心。
“通幽!”
眼部神通开启,项薄仿佛回到从前。
那一夜,墨兰眼见着化成僵尸的少年大开杀戒,她自己也吃人泄愤。
后来,她去园子里拿了青年的长剑,居然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方向是朝着老栓家所在的村落。
青年明白了,墨兰没有死,那僵尸少年也一直跟着她。
但是他们去了哪里,他不得而知。
再后来,澹山寺里来了一伙人,居然是那些黑衣人。
他们是来找东西的,从小和尚口里套出那东西所在,他们便一把火引着了整个寺庙。
“原来是他们的杰作!”项薄皱眉。
另外,从他们口中,项薄居然听得,这澹山寺的和尚和他们以及伍家勾结,想要祸害附近村落。
大体的效果和井村一样。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只有一人,北寒王!
“呼!”
收回神通,项薄明白,弄清楚并且拿到他们从澹山寺带走的东西至关重要!
既如此,他需要尽快赶回青城了。
至于剑的去处,他已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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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
一个婴儿躺在木制小车里,咿呀咿呀。
中年妇女手里摇着拨浪鼓逗她,她便开心的手舞足蹈。
到夜里了,
老栓从田地里回来,抱怨道:“夜里凉,快抱进去吧。”
说完,他就要过来抱女娃,女娃也张着藕断一样的胳膊迎合。
“去去去!”小栓他娘一把推开他,“浑身都是泥!脏死了!知道你疼她,我这就抱进去,好吧?”
老栓闻闻身上,憨憨一笑。
吃饭了。
小栓娘收拾好碗筷,给女娃冲了一碗奶,招呼老栓,“来吃饭了!”
“哦,好的。”刚刚洗完澡,换好了衣服的老栓穿着灰白半开衫走出来。
“咯咯。”
小栓娘笑了。
“你笑啥?”
“我笑你穷讲究。以前也从不见你洗澡,现在一天一洗,可勤呐!”
“还不是你规定的,不然不让我抱娃啊!”老栓反驳。
“好好好。快来吃饭吧。”等到老栓坐下,栓他娘盛了一碗饭,一盘菜放到供桌上。
“儿啊!今个吃你最喜欢的芋头烧鹅。”她这才准备坐下也吃饭。
不想,那供桌上的长剑微微颤动,发出声响。
老两口几乎同时凝眼看过去,眼含激动。
自从那一次小栓显出来之后,这把剑就再也没有动静。
果然,剑身一斜,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里面钻出来。
多日不见,小栓越发憔悴了,想是被剑气磨的厉害。
但是他不好在爹娘面前表现的狼狈,勉强咧嘴一笑,“爹啊,娘嘞。”
“小栓”
两口子泪如雨下。
“爹,娘,小栓要走了。”他有些期待,将悲伤和思念隐藏在眼底。
“儿啊,你要到哪里去?”
小栓只是摇摇头,身形虚化消失不见。
“咚咚咚!”
正值此时,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还没有进村的时候,费阶的肚子就开始闹了起来。
跟着青年走了一路,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他倒是给了点凉饼,可是太硬了,又难吃,不如吃土。
于是倔强的跟着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项薄话本来就少,直到听费阶肚子咕噜咕噜,才想起来。
这孩子怕是真的饿了。
隔着一条土街,能看到老栓家炊烟冒了出来,正好是吃饭的点。
“这么巧?”他心想。
敲门的是费阶,他闻到烧鹅的味道了,忽然恢复力气了,敲的咚咚响。
打开了门,老栓愣了下,“你是哪家的娃?”
村子不大,有几户人家,他门清,更别说谁家有几个孩子。
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个。
“我来了。”
项薄从阴影里走出来,对着老栓咧嘴一笑。
老栓忽的神情复杂起来,最终还是笑了笑,“快请进。”
进了屋,栓他娘更是欣喜,热情招待俩人。
“还没吃饭吧?正好呢!你们坐着,我去添碗筷。”
“多谢了。”项薄喜欢这气氛,有家的感觉。
他忽然见到小车里躺着墨兰的孩子,过去看了看,心生欢喜。
女婴的脸胖乎乎的,白嫩嫩的,显然养的极好。
“辛苦你们了。”
项薄对着老栓拱拱手,这话是替那个女人说的。
老栓受宠若惊,急急忙站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项薄这才注意到他的剑,被擦拭的很干净,在供桌上映着两边的烛火,剑身挺拔。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嗡!
剑在手,夜风微凉渐起,他随意的挽了个剑花,寒光闪闪,惊的老栓拼命抱头。
“抱歉,没忍住”项薄拱拱手,把剑放下。
“来来来,咱们吃饭。”
小栓他娘又端了一盆汤出来,招呼着。
却听餐桌上已经想起了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原来是费阶忍不住了,抄起一只鸭腿啃的兴起。
看的项薄是连连摇头。
一顿饱餐过后,项薄就要离开了。
老两口给包了个包裹,里面有腌制的咸菜和肉条,依依不舍。
因他们这才明白,儿小栓说的离开是怎么回事。
村口一颗老白杨上,渺目的乌鸦正四处巡视。
见着青年和少年走来,呼啦俯冲下来。
费阶忙朝着项薄身后躲开,那乌鸦却绕着青年打了个转,随后在肩膀停下来。
它早就到了,只是项薄留恋那顿晚饭的氛围,所以让它在这里等着。
“呱!”
青年听着乌鸦在耳边低语,点点头,“费阶,看来我们得加把劲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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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中街,月色惨淡。
中年人手持一柄长剑缓缓走过,剑尖依然在滴血。
一天的杀戮总算告一段落,青城的城门打开了,那些狗腿子也都隐匿去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完成县太爷交给他的任务,但是也没见着官差来找他,索性就在街上晃荡。
青城从来没有这么太平过,这怕是城里多半人心里所想。
屋顶上,一个红衣少女皱着眉头,“这人杀起来没完了还?”
她其实不待见这人,那些狗腿子虽然作恶,但是和她一样,也想要找那个人。
本来指着他们呢,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人。
一个个狗腿子各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甚至尿了拉了都不敢做声。
夜里的水烟坊一直都是热闹的,现在也哑了。
只有几个抽水烟的还在,生意冷清。
因为自己的倔强,此刻的伍玉溪心里可是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那些狗腿子就待在宅子门口,这一来,必定会引来段青云。
为此,他只得将他们给放进了院子里。
但这都是些泥腿子,带着刀流着血,这可吓坏了他的那些女人们。
只好和他一起在床上抱团取暖。
门内一直有个家仆,眯缝着眼偷看外面。
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个人影,由远及近,缓缓走来。
因夜里月不过半,采光不足,他也看不分明。
近了,
还有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他咽了咽口水。
三十步,他手心搓出汗来。
二十步,浑身都抖起来。
十步!!
“是他!!”
年轻的家仆脸色煞白,他如何不认得,那是白天里大杀特杀的恶魔,是院子里这些人的梦魇。
“来了!他来了!”他忽然看到了死亡,回头后失魂落魄。
被那些狗腿子看在眼里,那人猛的推开他,“你胡说什么?”
直到他也去门缝里看了一眼。
啪!
瘫软在地,“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段青云一直都知道,只是因那些躲在角落里的还没杀光,而在城南院子里的暂时又做不了恶,因此拖了半天。
但现在,他来了!
无敌是什么滋味,段青云大抵是尝到了。
但是他无悲无喜,没有杀人的爽快,也没有除恶务尽的喜悦,只是本能的挥剑。
见恶即杀!
来到门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段青云用剑锷在门环上划动,冷哼一声。
不想,他居然转头就走。
院子里,门缝里上下趴着十几个人头,时刻关注,无一例外的头顶冒汗。
旁边的几人,更是抱着手里的刀,闭着眼睛祈祷,“菩萨救我!”
“走了?”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睁开眼睛。
“走了!真的走了!”
段青云的身影消失,他们终于认定。
不仅仅是松了口气那么简单,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喜悦出现在人们的脸上,他们相互拥抱庆祝。
小家仆屁颠屁颠的闯进屋子里,通知他的主子。
“少爷?”
“欸?少爷?”
他敲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汩汩
仿佛是哪里来的流水声,忽然觉得脚下一黏。
低头看去,沿着门底,红色的液体涌出来,在月色下猩红耀眼。
吱呀!
门开了,小家仆下意识抬头,嗡!
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张开了嘴巴落下来。
“呜呜呜!”
顷刻,小家仆的脑袋已经分家。
房间里,一地的碎尸,有男有女。
这高大两米多的妖怪浑身青色,正是项薄一直追踪的青妖。
它仿佛可以随意变化身形了,身体回缩,成了一个和尚模样,朝着吵闹的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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