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
国庆前夕。
百年国庆，盛况空前。
都城长平，灯火通明，户户张灯结彩。
本就美轮美奂的长平，此刻更是有若天宫。
位于青龙街的大将军府，此刻也是好生热闹。
院中，一名老人在不断指挥着仆人们布置各处装饰。
老人是将军府唯一的管家。
管家老吴。
将军府嫡亲之外身份最高的人。
府里众人都得称呼一声：吴爷。
吴爷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这模样，确是对得起大将军的那份器重。
待吴爷巡视至外屋时，发现了亭子里坐着的少年。
吴爷急忙小跑了过去。
虽已花甲之年，吴爷的腿脚却是十分灵活。
待到少年跟前，吴爷关心的道。
“公子，天凉。还是回里屋坐吧。不然大将军回来看到公子流着鼻涕，还不心疼坏了。”
发呆的少年。
正是镇国大将军吕常胜的小公子-吕天赐。
小公子今年虽已有十岁，但与大将军仅仅见过两面。
第一次，还是他出生的时候。
被人打扰，少年从思绪中醒来。
“吴爷爷，父亲怎么还没有到家啊。看看时辰，半个时辰前就应该回来了啊。”少年缓缓转过身，对着老人撒娇道。
吴爷宠溺的看着少年道。
“公子不必担心，或许是路上遇见什么事耽搁了行程。”
小公子闻言，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父亲的身手，三五人可近不了身。
再说，唐国境内的治安更是没有问题。
回个家罢了。
自己在担心什么。
吴爷见小公子释怀，也是十分开心。
不过一瞬，小公子又皱着眉头。
“吴爷爷，我若不是常常看着父亲的画像，我早就忘记父亲的样子了。”
小公子说完此话，眼里已是泛起了泪珠。
小公子的话，何尝不是打在了吴爷的心里。
公子的母亲早故，大将军又久居边关，倒是苦了眼前的孩子。
吴爷伸出老茧满布的手抚摸着少年的头，说道。
“只见过一面，你记得才是怪事呢。等大将军回来了，我让他坐在那里，你看个够，行了吧。大将军一天板着个脸，有什么好看的，多看一眼都影响心情。”
本欲哭泣的少年闻言，突然哈哈一笑道。
“也就吴爷爷你敢说父亲了。”
小公子说话的同时还朝着吴爷做起了鬼脸。
稚嫩的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难过之情。
“哦，对了。”
小公子忽然轻呼了一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皮绳，递给老人。
小公子看着吴爷，一脸期待。
“吴爷爷，这是我给父亲做的剑缰，你帮我看看。”
吴爷闻言，轻轻的接过剑缰上下打量。
吴爷反复打量，眉头轻起眉，不断的微微摇头。
待看到小公子的神情，由期待转变到紧张的时候方才慢慢说道。
“不错，不错。大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吴爷话音刚落，小公子便是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这模样，像是又打赢了隔壁王府的公子一样。
剑僵。
修剪不一，极其粗糙。
若是沿街叫卖，等见春了，也不见得能卖得出去。
剑僵虽普通至极，上面却能感受到阵阵暖意。
那是在少年的怀里放了许久的缘故。
少年神采飞扬，老人亦是心满意足。
一老一少，在寒风中哈哈大笑。
忙碌的仆人们也歪着头看向两人。
不多时，府内是一片欢声笑语。
吴爷是小公子最亲切的人。
这份亲切之感，超过了他的父亲。
因为，小公子是吴爷一手带大的。
没有血缘关系，两人却是比亲爷孙还亲。
得意过后的小公子，又小心翼翼的把剑缰放进了怀里。
似所有孩童那般，小公子用小手在外衣处反复抚摸。
似在检查刚刚放进去的剑僵，有没有不翼而飞。
其实，小公子的怀里还有一根小剑僵。
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因为，他要有自己的宝剑了。
大将军答应过他，送他一把小剑。
一把铁剑。
不是此刻腰间的小木剑。
这是一个约定，一个五年前的约定。
吴爷见小公子似会在此地久等，只得返身回里屋取了袍衫，给小公子披上。
桂布白似雪，吴绵软如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余温。
吴爷转身去府内继续巡视，小公子则继续在木凳上呆坐。
木凳之上的少年，左手扶着腰间的小木剑，双眼紧盯着院内照壁。
那双明亮的小眼睛，都快要把照壁都给望穿了。
此时的小公子无疑是乖巧的，懂事的。
但，也是孤独的。
偌大的将军府，小小的少年，小小的影子。
小公子的孤独，与生俱来。
小公子才刚刚满月，夫人便是离开了人世。
母亲的样子，小公子也只能是在画里和梦里瞧见。
吴爷说，将军府曾经也是热闹过。
那时候，下人们一整天的收拾着各种烂摊子。
府内整天闹的是鸡飞狗跳。
吴爷说，那是小公子两个哥哥与一个姐姐的杰作。
吴爷说道此处的时候，脸上总是笑盈盈的。
吴爷似乎也挺怀念以前的日子。
不过如今。
物是人非。
两个未曾谋面的哥哥都不在了。
死在了战场上。
唯一的姐姐也远嫁异国，音讯全无。
夫人病逝的时候，将军府都不知道派人去哪里送消息。
吴爷说小姐是唐国的郡主，是当朝圣人册封的。
对了，小公子还有一个大伯。
那是父亲的大哥。
吴爷只言片语间提起过一次，似不愿多说大伯的事。
小公子关于大伯的记忆也只是一句话。
“他好像是周游列国去了。”
吴爷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时也，命也。
若非如此，世上也就没有了小公子。
小公子来到这世间，本就是不易的。
小公子，是夫人执意要的。
大将军，是死活不同意的。
将军府的两位公子战死后，将军府就没有血脉留世了。
夫人识大体。
强忍悲痛，多次劝将军纳妾，将军却是置若耳闻。
大将军不纳妾。
那是独爱夫人。
可夫人不愿大将军做那吕家的千古罪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夫人也怕自己下了黄泉，没有颜面去跪拜老将军，跪拜吕家的列祖列宗。
夫人万般努力相劝。
大将军是油盐不进。
夫人本就体弱。
幼年时落下的病根，大将军寻遍良药，亦不能根治。
不过是靠着御医的方子，勉强维持生命罢了。
本就久病在身，夫人哪里受得了丧子之痛的晴天霹雳。
身子骨更是每况愈下。
夫人是爱大将军的。
可是夫人仍然将一张张画像送到了长清关。
画里是一个个的美丽少女。
冬天里，大将军把那些画当成了柴火。
大将军的执拗，让夫人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吴爷心生一计。
十年前的国庆节，将军从边关回府。
翌日晚宴，夫人一改平日里府里的规矩。
男女老少不论尊卑，尽皆入席。
天下人崇拜大将军，府里人何尝不是崇拜着那个男人。
同席？
这是不敢想象的事。
下人们争相着给大将军敬酒。
大将军是越喝越高兴，越高兴越喝。
夜半时，除了府兵，站着的就只有夫人和吴爷了。
这一夜之后，夫人便怀上了小公子。
这一下，夫人元气大伤。
回天无术。
小公子满月后的一个雨夜，夫人安安静静的离开了人世。
吴爷说，夫人走的没有遗憾。
小公子知道前因后果后，问过吴爷。
“母亲的死，是我造成的吗？”
吴爷摇头说。
“不是。”
“是天妒。”
小公子也问过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
父亲说。
“清声便体，秀外而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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