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朝东边走了一段路程,发现街道两旁划着白线,将街道和商铺门前的地面分割开来,一些商铺摆在门外的摊床都在白线之内。
麻九明白,这条白线是管理分界线,白线里,准许经商,白线外,就是道路的交通功能了,很显然,是不允许商家占用的。
这种管理方法,在现代社会很普遍,一旦有越过白线,占道经营的,就会受到处罚。
向前走了一段,一阵有趣的吆喝声钻入了几人的耳朵。
“东来的,西往的,当爹的,当娘的,拄拐的,开档的,掌柜的,跑堂的,大家看一看,瞧一瞧,闻一闻,尝一尝喽,小苹果,圆又圆,既解渴,又解馋,小孩吃了白又胖,老人吃了能成仙,姑娘吃了手更巧,小伙吃了能撒欢,秀才吃了能中举,进士吃了当大官,傻子吃了变机灵,苶汉吃了不打蔫······”
几人循声望去,见前面不远处,街道南边有一个水果铺,名字叫‘四季芬芳’,牌匾很大,牌匾上还有几行黑色的小字:
透骨芬芳树上来,
馋得野猴直徘徊。
无需锅中受蒸煮,
茶余饭后桌上摆。
水果店门口的藤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苍老慈祥,他的脚前有一个四五岁胖墩墩的男娃子,头顶留着一撮毛,很像年画中的胖小子,此刻,这个胖小子正啃一根半尺多长鸡蛋粗细的骨头棒子,样子很贪婪。
大街边,紧靠白线的地方,摆放着四五个倒扣的三尺多高的柳条箩筐,箩筐上摆放着半尺多高的柳条筐,里面是青苹果。
一个二十几岁的青衣汉子,站在柳条筐的西头位置,朝来往行人吆喝着,招揽生意。
每当有好奇的目光射向苹果摊的时候,青衣汉子便会抛给对方一个善意的微笑,苹果的芳香弥漫了整个街道,摊床散发着一种温暖的光辉。
一位大妈走到水果摊位前,要买苹果,青衣汉子微笑着拿起杆秤,磕掉里面的杂物,撑开杆秤,叫大妈看了一眼定盘星。
在大妈往秤盘里装苹果的当儿,一只大黑狗从胡同里撅着半条尾巴,颠颠地跑了出来,在白发老爷爷惊诧的目光中,大黑狗一个箭步蹿到胖小子跟前,脑袋一晃,就把骨棒叼在了嘴里。
老人从藤椅上一跃而起,抡起手中的榆木拐杖朝大黑狗身上砸去。
大黑狗吓得嗷的一声,险些扔了骨棒,一头就朝西边扎去。
青衣汉子闻听胖小子的哭声,转头一看,大黑狗叼着骨棒正想朝自己这边逃跑,情急之中,扔了杆秤,一个箭步就堵在了大黑狗的眼前,同时,白发老人来到了大黑狗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就把大黑狗堵在了中间。
大黑狗眼睛出现了一丝绝望,它快速的转了一圈,一声低吼,前腿一扬,后腿一蹬,一招狗急跳墙,朝苹果摊上跳去。
大黑狗一头撞在了上面的柳条筐上,身子下落,将两个摞在一起的筐撞出了好远,大黑狗也从撞开的缺口中跑向了街道对面。
哇!
附近的群众一片哗然。
“截住它!”
有人大喊。
胆子也太大了,敢从人类的嘴里抢夺食物了,简直就是疯狗。
麻九迅速上前,从筐里抓起两个苹果,胳膊连甩,两道绿色弧线划过空中朝大黑狗射去。
噗!
噗!
大黑狗叼着的骨棒被打落在地,脑袋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大黑狗一声哀嚎,半截尾巴一夹,仓皇逃进了对面的胡同.
买苹果的大妈低声自语道:“大侠!绝对是大侠。”
青衣汉子朝麻九说了一声‘谢谢’,就跑向骨棒,捡了回来,交给了胖小子:“进屋洗洗再啃,别出来了。”
爷孙两人回屋里了。
青衣汉子给大妈称完了苹果,走到被大黑狗撞得超过了白线二尺多远的箩筐前,双手搭在下面的箩筐上,想把箩筐拉回原来的位置。
“别动!”
声音急促尖锐,充满贪婪和敌意。
仿佛野猫被踩了尾巴,还像老鼠被夺走了奶酪。
两根齐眉棍抵在了箩筐上,青衣汉子顿觉手上的动作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想移动箩筐已经不可能了,
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一高一矮两名白衣衙役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高个衙役阴险的一笑,说道:“徐三郎,今天可抓住你了,箩筐严重占道了,还想挪回去不成?下出的蛋,还想往回塞,想风光还不愿意付出代价,便宜都他娘叫你占了,啥也别说了,交五两银子罚款吧!”
“官爷,官爷,这是误会,误会呀,小人冤枉啊!”
“别他娘放闲屁,快交银子!”
高个衙役把齐眉棍恶狠狠的一压,随着一阵清晰的断裂声,箩筐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青衣汉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他抬手指了一下拎着半网兜苹果的大妈说道:“官爷,这位大妈看见了,不是小人故意占道,是一只大黑狗撞的,它抢了我家孩子的骨棒,跑了······”
“快闭嘴!”
高个子衙役一声怒喝,整的青衣汉子像吞了一个臭蛋,噎得满脸通红,大妈更是吓得身子一颤,脸刷的一下就变成了一张白纸。她退后几步,站到了看热闹的人群里。
“徐三郎,你低估大爷我了,你是一个什么人,大爷我最了解了,你他娘就是家雀变的,整天叽叽喳喳,没有一句真话,你不是劝少妇去卖春,就是劝人家寡妇改嫁,破他娘苹果又酸又涩,你能把它说成仙桃,就刚才这事,本来是自己占道,偏他娘说是大黑狗撞的,你咋不说是箩筐成精了,贪恋女色,自己跑道上去了呢?徐三郎,你他娘就是大街上拉屎----找骂,不转的冰尜----找抽!”
说着,高个衙役把黄鼠狼眼睛一翻,一脚箩筐踩扁了。
箩筐上面柳条筐里的苹果倾泻而下,纷纷滚落在大街上。
一丝苦涩浮现在青衣汉子的脸上,他轻叹一声,眉头一皱,拿起柳条筐,哈腰就去捡地上的苹果。
两位衙役见青衣汉子不掏罚银,气得两眼冒火,骂骂咧咧的朝地上了苹果一通踩踏,随着一声声的脆响,苹果被踩得稀烂,变成了一个个青色的苹果饼。
群众一片哗然,纷纷低声谴责衙役们。
“太霸道了,比强盗还恶毒。”
“可不是咋地!欺人太甚!”
“做损缺德带冒烟,养活孩子没屁眼,有报应他们的时候。”
“挺好的苹果都给糟蹋了,非损寿不可。”
青衣汉子望着地上遍地开花的苹果,苦涩的面颊浮现了一抹愤怒,手掌悄无声息中攥成了拳头,胸脯起伏着,要不是殴打衙役得被判坐牢的话,他早就出手了。
青衣汉子只得将那从心里生出的怒火,用一口口的唾沫强压下去,喉咙滚动中,说道:“两位官爷,这筐真是大黑狗···”
“闭嘴!我们就要银子,赶紧交吧!别让我们动硬的。”
“两位官爷,小店今天生意不好,没卖几个铜板,家里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宽限几日吧!”
“徐三郎,你他娘骗小娃娃呢?这么一个水果铺,五两银子都没有,谁信啊?”
“原来有些银子,不过,昨天都叫一个患病的亲属借走了,剩下的零碎银子都进货了。”
高个子衙役咬咬牙,阴险的一笑,说道:“徐三郎,你别想耍赖,大爷我的脾气不知你听说没有?谁跟我耍赖,大爷我就叫他生不如死,东边卖豆腐的张寡妇欠我们五两银子不还,我们就抓了她的姑娘,卖了。既然你一时没钱,相当我们借给了你五两银子,按照借贷的规矩,我们收你一个月八分的利息,另外,你得拿一件值钱的东西给我们,作为抵押,等本利还清的时候,再还给你,就他娘这么办了,你快去拿一件值钱的东西吧!”
青衣汉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张寡妇的事他听说过,因为丢了小女儿,差点上吊,原来是这两个败类作的孽。
“官爷,一个月八分利息太高了,另外,小人家里贫穷,除了锅碗瓢盆外,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还请官爷高抬贵手啊!”
噗!
一声闷响,柳条筐的筐梁被砸断,筐里的几个青苹果顿时成了苹果泥,苹果泥溅了青衣汉子一脸。
“徐三郎,你娘娘的!真是个懒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嫌弃利息高,还没有抵押,是吧?那好办,我俩就在这里等着,你去挪借!”
“娘的!快去借钱!”矮个衙役终于说话了,话一出口,就是满嘴大粪的味道。
这些败类,不骂人不说话。
看到青衣汉子咬着嘴唇站在那儿发呆,两个败类衙役口吐脏话,又是一通催促:
“娘的!你魂叫鬼勾去了?大爷跟你说话呢!快去借钱!再他娘不挪步,大爷我要棒打死狗啦!”
“快去!要不然,他娘松松的,一刻钟收你一分利!”
看着僵持的双方,看热闹的群众纷纷低声议论着。
“五两银子,太多了,不好借!”
“五两银子,够我家一个月的花销了,谁定的罚款数?这么大?”
“你脑袋叫驴踢了?都是黑心知府定的呗!”
“强盗!侵略者都是强盗!”
“小声点!”
······
群众议论叫两个衙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恶毒,齐眉棍被缓缓的举了起来。
就在两个败类衙役要对青衣汉子施暴的当儿,吱嘎一声,水果店的门开了,胖小子手里举着骨棒一脸兴奋地跑到青衣汉子跟前:“阿爹,阿爹,你看,你看,洗干净了!你闻闻,还那么香!”
“阿爹闻到了,是很香,快回屋吧!大黑狗一会儿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