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瘦厨娘二人以为黎灿此问是故意考验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遍。
黎灿还真是西街要饭的乞丐。
去年开春,徐春妮忽然转了性,破天荒带着江鱼儿出府一道去灵怀寺祈福烧香。
江鱼儿贪玩跑丢了,是黎灿将人带回江府。
江楼给黎灿打发了点铜子就让她离去,结果江鱼儿拉着人不放,掏出身上几个铜板塞进黎灿黑黢黢的手里说将她买下了。
就这样黎灿跟着江鱼儿住进了江府,和刘妈妈一起生活在那个破院里。
刘妈妈是跟着江鱼儿生母张婉一道进江府的,张婉死后,刘妈妈主动提出要照顾江鱼儿,这一照顾就是八年。
直到去年底,刘妈妈一病不起,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
黎灿胆小懦弱,江鱼儿年岁尚小,两人在江府过得越发艰难。
在江鱼儿第n次骂了徐春妮后,徐春妮将黎灿指给江鱼儿当娘。
徐春妮本意是折辱江鱼儿,后来就变成了江鱼儿骂一次,黎灿就被责罚一次,说她教导无方,母替子过。
黎灿无言以对,这种脑干缺失的恶趣味,她再长几个脑子也想不出来。
“所以,我就是这样被弄死的?”
阴差既然将让她穿到这同名同姓的人身上,很显然,这具身体的前身已经死了。
胖厨娘点头:“昨日小少爷将夫人骂得狠了,夫人一气之下命人拿根麻绳勒死你”
说到这胖厨娘有些害怕,她听同去的婆子说,是看着咽了气才离开的,谁知道才一晚时间又活过来了。
黎灿视线落在江鱼儿身上。
小少爷骂得狠,就勒死自己?
黎灿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人命如草芥这句话的悲凉。
做乞丐时吃不饱穿不暖,任人践踏。
进江府后,每日挨打挨骂,最后还丢了命。
如果让前身的黎灿重新选一次,想必宁愿做一辈子乞丐,也不会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江府吧。
“你既然不能保护我,为什么又一定要带我进江府呢?”
黎灿目光森然,盯得江鱼儿浑身汗毛倒立。
江鱼儿不敢直视黎灿,低头摆弄着衣角:“我、我只是想有个人作伴。”
“明知道你骂那姓徐的,我便要遭罪,你为什么还要骂?”
“小爷看那村妇厌烦,骂了便骂了,她们对你就是打一顿而已”
江鱼儿颇有些不服气。
打一顿而已?
呵,人都死了,而已?
“啪”。
黎灿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江鱼儿脸上,江鱼儿被这力道带翻在地,捂着半边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黎灿。
“你、你不过贱命一条!小爷我买了你,你的命就是我”
话还未说完,另外半边脸又狠狠挨了一巴掌,原本胖嘟嘟的脸蛋变成了红肿的猴子屁股。
“你既然无人教导,那我今日便教你第一课!”
“一巴掌是教训你身为男子汉,却毫无担当,让别人为你的错误买单。”
“一巴掌是教训你人生多艰难,却并未学会向上奋进相互扶持,反倒是将欺压轻贱人那一套学了十足十。”
江鱼儿被这两巴掌扇懵了,愣愣的看着黎灿,哪怕是衣衫褴褛,哪怕是面黄肌瘦,都掩盖不住她此时的凛然气势。
胖瘦厨娘大睁着眼看着眼前这一幕,连呼吸都轻缓了几分。
“还有你们俩。”
黎灿转身看向二人,小脸血迹脏污,一双眼眸却黑白分明亮如星辰:“现在开始,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们今天说了些什么自己清楚,以后在老爷夫人面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说十个字,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黎灿说完,也不等她们开口,自顾自转身出了灶房,顺带将一只想要溜进灶房的老鼠一脚踩死,血肉飞溅。
地上坐着的江鱼儿呆了呆,随即手脚麻利的起身追了出去。
“喂!姨等等窝!”江鱼儿被扇了两巴掌,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黎灿丝毫未做停留,她本以为就是个淘气一些的熊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坏心肠的小痞子。
黎灿自小被父母丢下,挨了多少白眼和打骂,可她没有怨天尤人,反倒是一直都在努力活得漂亮。
自小就被老师夸天资聪颖,却每时每刻都在刻苦努力,成绩永远是第一,最后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
没学费,就四处打零工挣,哪怕是炎炎酷暑,哪怕是冰天雪地。
学不会,那就一遍遍钻研,别人学八小时,她就学十二小时。
被欺负,哪怕头破血流都要还回去。
黎灿想着总有一天家里人会看见她的优秀,会认可,会鼓励。
她从未自暴自弃,虽然结局很烂,虽然在最后她做了一次胆小鬼
回到破院,黎灿径直去了房间里翻箱倒柜找换洗衣物,找了半天只找到两套老气的衣裳。
“你衣物都被丢了,她们说死人的东西不吉利。”江鱼儿捂着脸站在房间门口。
黎灿举着手里的衣物问道:“那这是谁的?”
“刘妈妈的。”
“为什么她的还在?”
“我藏的。”江鱼儿面色赧然,声音都低了几分。
小胖子倒是有几分情意,黎灿看着手里的衣物,问了一句:“介意我穿么?”
这一身湿漉漉臭气熏天,实在是让黎灿穿不下去,
江鱼儿眼神里明显有挣扎之色,最后仍旧是点了点头:“你穿吧。”
黎灿换好衣服,就着屋里的冷水洗了一把脸,又将杂草一样的头发束起来。
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暗黄枯瘦,额头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不少。
深色的粗布衣裳穿在骨头架似的身子上,空空荡荡,怕是两个黎灿也能装下。
江鱼儿跟在黎灿身后,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黎灿,似乎是有话想说。
“有话就说。”黎灿懒得看他那副模样。
江鱼儿此时反倒是扭捏起来。
“不说拉倒。”黎灿爬上屋内唯一的一张床,倒头就睡,这小身板一通折腾就快要散架了。
“喂!你快滚下来!那是小爷的床不准睡!”
江鱼儿伸手就要去扒拉黎灿,却听见床上的黎灿传出浅浅的鼾声,硬生生又收回了手。
睡吧,只要还活着就好,江鱼儿坐在脚榻旁发着呆。
他不会告诉黎灿,他为了不让人将她的尸身丢出去,生平第一次开口求了徐春妮,在黎灿冰冷的身体旁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