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溪客县十六

风卷着云向西面奔去,月亮也跟着往西边沉下去。

“师爷,找着了!”

小孟砰的一下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纸卷儿,笑道:“师爷,就是这个,”说着,又笑,“王大娘用泥巴糊了砌在灶台旁边的墙角里。如果不注意找,根本找不到。对了,师爷您是怎么知道我大娘留了这个纸卷儿的?”

云泽芝没有说话,接过纸卷儿,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六指,红扳指。于前夜至,相谈甚久。

“原来是他啊。”

窗外,树影婆娑,树叶沙沙的响着。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山雨将至。

云泽芝叹了口气:“小孟,明日天一亮你立刻去客栈一趟,把薛少爷约到之前的酒馆。记住要悄悄的去,不要让人发现了。”

事关重大。

弄不好他们就会落得个全军覆灭的结局。

一道惊雷划破浓黑的夜空。

寿宴已经散了,宾客们趁着还没下雨,赶忙各自回去。

杨镖头叹了口气,烦躁地走出秦府大门,找到自己的马车,翻身上去。

只是脚刚一踏上踏板,他就蓦地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

“谁在里面?”

他警惕地盯着马车门帘子。

风簌簌地刮着,没有人应声。

杨镖头弯下身子,从长靴里拔出随身带着的短刀。

刀刃锋利,浸着冷涔涔的寒气。

白光一闪,他挑开门帘。

“杨镖头,事急从权,多有得罪,”阿雪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只是在下有要事同您相商。”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滚过空旷的街巷。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水洼。

“薛少爷,不知杨某同您有什么好说的?”

在今日的寿宴上,这位薛少爷和席间那些人有说有笑的,他大概和那群人是一丘之貉。

阿雪听说杨镖头话里的嘲讽之意,也不恼,反而笑道:“自然是救济灾民之事。”

“此言当真?”

“当真,”阿雪道,“城外灾民人数甚众,只靠杨镖头您一人之力,施粥救济,恐怕撑不了多久。您有没有想过,以工代赈?”

杨镖头闻言,拧眉沉思:“你说的我之前也想过。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他们发月钱,单说我那巴掌点大的镖局,就算有银子把他们都招进去,也没足够的地方给他们住。”

“如果我说,银子和住处的事我能解决,杨镖头你可同意这么做?”

雨打在马车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风撩开帘子的一角,外面露出破败的街巷。

“薛少爷没有跟我开玩笑吧?”

“没有,”阿雪道,“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我必定把银子交给您。”

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

秦老爷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老爷,您在看什么?”秦管家走进来。

“我在想,外面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有人不省心跑出去了?”

“您是说……”

“秦管家,你应该知道那个薛少爷住在什么地方,你过去走一趟,看看他有没有到了,”秦老爷望着在雨幕里朦胧了的夜色,“毕竟这么大的雨,若是不小心淋到了,可是要着凉的。”

秦管家领命退下。

阿雪住的客栈,离秦府不算远。即使走路过去,也只要一刻钟的时间。

“哟,这不是秦管家吗?这么晚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秦管家一进门,小二就笑着迎上来问。

“我找人,”秦管家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小二手里,“不知薛少爷可在?我家老爷吩咐我过来,看看薛少爷有没有回来了。今晚老爷的寿宴上,他落了块玉佩。”

小二见了银子,立刻眉开眼笑:“薛少爷有没有回来,这小的还真没留意。不过薛少爷就住在三楼,小的带您过去?”

秦管家点点头,随着小二上楼了。

小陶一直守在门前。方才在楼上,远远地就看到了秦管家的身影,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此刻见他们上了楼,更是急得团团转。

要命哦。

少爷还没回来。

但他要是拦在门前,肯定会让秦管家起疑心。

这可怎么办?

小陶从来没觉得哪段时间能有现在这么漫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几乎要挑出胸腔。

木质楼梯吱吱呀呀响了起来,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陶此刻又无比希望时间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他的手心冰凉,浸满了冷汗,身体也有些僵硬,脑袋里有根弦嗡嗡的响着。

直到身后的门微微打开一条缝,看见门里站了个熟悉的身影,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到地上。

阿雪捏起两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拉。

小陶立刻知道,这是让他再拖几分钟的意思。

秦管家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三楼,和小二说笑着朝他这边走过来。

“小陶,你怎么在这里?你们少爷呢?”

“我们少爷……回来的时候着了凉,不知道有没有染风寒。我担心少爷夜里要发高热,就在这里守着。少爷就在屋子里。”

“这样啊,”秦管家叹息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薛少爷今日来参加寿宴的时候,把玉佩落下了,我是过来给他送玉佩的。”

“真是让您费心了。”

小陶笑笑,并不主动提让秦管家见阿雪的事。

手心里却又冒出冷汗。

也不知道少爷好没好。

见小陶不说,秦管家只好主动提了:“我可否见见薛少爷?今日薛少爷前去给我们老爷祝寿,本是好心一片。若是染了风寒,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就传出了阿雪的声音:“小陶,是谁在外面?”

嗓音有些沙哑,病恹恹的。

她拉开门,露出半截儿身子:“原来是秦管家。”

秦管家仔细打量着她,见她头发半湿,面色也泛着些潮红,身上穿着的月白里衣也并不齐整,像是刚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模样。

似乎确实染了风寒。

“您把玉佩落下了,”说着,他把玉佩递了过去,又问,“不过您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要把伞?”

“这不是客栈离秦府近吗?我以为能在下雨前赶回来,”阿雪抓抓脑袋,笑笑,“谁知道给淋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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