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溪客县十七

夜雨飘摇,一点烛光在风雨中闪烁。

秦管家提示灯笼,匆匆回府。

“老爷,那薛公子似乎是回去的时候染了风寒。小的敲了许久的门才开。”

秦老爷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只小巧的酒杯,轻轻晃着。酒液在烛光里变成了一片琥珀色。

“你看清楚了,门里的确实是他?”

“确实是薛公子本人。”

窗外的雨静静落着打在树上,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内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秦老爷呷了口酒:“那一日,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看不透他。这些日子,试探了这么多回,也是真真假假,叫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的,才是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法子,”他叹了口气,“罢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都早些除了为好,免得因小失大。”

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这是他一向的处事原则。

听他如此说,金秦管家却有些犹豫:“老爷,只是赈灾款的事过了才没三个月,如今新来的县令又死在了这里。这……跟外面没法交代啊。”

“这有什么难的?”秦老爷笑了笑,“还跟从前一样,推到‘山匪’的头上不就好了。”

“可接二连三……难保外面不会起什么疑心,”比起秦老爷,秦管家要更谨慎一些,“况且那赈灾款是在城里丢的,和‘山匪’也不大能扯上关系。况且……上面已经有人怀疑了。”

秦老爷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把酒杯放在手边的桌子上,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腿上:“山匪进不来城里,但宁兴镖局的人却可以。”

“老爷的意思是,要让这件事情和宁兴镖局的人扯上关系?可我们家的货物要出山,还得靠这镖局的人护送才是。”秦管家委婉提醒。

实际上自从秦家把劫掠赈灾款的罪名推到了山匪头上,那群山匪就明里暗里抢了秦家的货物好几次。

这还是在有镖局的人护送下。

若是和宁兴镖局闹掰了,他不知道这情况到底还会怎样。

这样想着,秦管家忍不住劝道:“老爷,小的知道您和杨镖头之间素有恩怨,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您三思啊。”

雨丝从窗子里打进来,给屋里带来了一丝凉意。

秦老爷又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他面色微红,已经有了些微微的醉意,但头脑却还很清醒。

“你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身家命脉握在别人手中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老爷您打算怎么办?”

秦老爷笑了笑:“这偌大的溪客县不可能只有一家镖局。”

秦管家立刻知道了这是要与宁兴镖局争利的意思。

他忙笑道:“老爷的意思,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下去交代他们去办。”

“先不急,还有一件事。”

秦老爷却忽然叫住他。

“老爷,您说。”

“那位县令既然已经‘遇刺’昏迷,就这样重伤,不治而亡,也是正常的吧。”

秦管家心里一惊,这是要对县令动手了?

如果上面知道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

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的,老爷做的哪件事不是律令上明令禁止的活儿?被知道了,整个秦家面临的都是灭顶之灾。

但富贵险中求。

若是老爷不做这样的事情,他们秦家,估计到现在还只是村子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富户。哪里能有现在这等风光?

所以,与其瞻前顾后,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

“老爷,您说的是。这件事,您放心交给小的,小的保证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说着,秦管家退下。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屋檐上水珠滴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

自从这个薛公子来到了溪客县,事情就有些超出了控制。

但是,无妨。

危机即是转机,只要用得好了,他们秦家就能更上一层楼。

比如,这县令的位置,他以前可从来不敢肖想。

看样子,过两天就该再准备一次宴席,好好请一请那一位了。

风轻轻刮着,把细密的雨朝西边吹去。薄雾似的雨幕像帘幕一般被风挂起。

草叶上,水珠滴落。喑哑的虫鸣隐匿在一片晶莹的墨绿里。

阿雪乘着马车,悄悄从客栈后门出去了。

“少爷,这夜半三更的,您就这么去?”睡到一半,小陶忽然被阿雪揪起来,要他陪着去县衙走一趟,小陶揉着眼睛,咕哝着抱怨,“人家肯定早就睡下了。”

“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阿雪坐在马车后车厢里,靠着车壁,“还能叫醒,不用担心。”

这是能不能叫醒的问题吗?

但考虑到还有几天就要发月钱了,小陶没有顶嘴,只在心里默默反驳,这明明是礼不礼貌的问题。

夜半三更,贸然上门。真不知道这睡到大半夜的,少爷突然梦到了什么急事?

阿雪也知道这样做欠妥的,但是,实在是事情紧迫。

不久前秦管家来访。虽然对方有亲眼看到,她确实在屋里。但结合前面一桩桩十分“恰好”的巧合来看,秦老爷那样的人一定会生出疑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秦老爷能让秦家家达到这种如日中天的地步,必定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阿雪几乎可以肯定,他会对她出手。

但刚好,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需要有人来打破。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分秒必争,越快越好。

“但是……咱们半路救下来的那位公子怎么办?”小陶想了想,提醒她,“小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客栈里的人说,最近山匪很是猖獗呢。”

被小陶这么一提醒,阿雪蓦地想起来,客栈里确实还躺着一个昏迷着的沈月涟。

但看着眼前县衙的牌匾。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那还是快点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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