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似的晚霞铺满天边。
日光斜斜地从窗子里照进来,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阿雪处理好了金夏的事,就又回到原先的屋子。提着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关于实施新的考核方式时候的注意事项。
映香忽然走进来:“大人,高大人说,他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做了。”
阿雪抬起头:“映香,再烦你去告诉恬绿,让她把金掌簿认罪画押的事情传出去。”
映香犹豫:“可这样一来,郡主那边……”
“不必担心,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映香点头应下,退出门外。
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窗外传来几个约着一同去吃饭的小宫女们的说笑声。
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阿雪揉揉肚子,好像该吃晚饭了。
但视线又落到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上。
似乎……吃不吃的也没那么重要。
“明大人,还在忙呢?”
阿雪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若提着食盒过来:“听说你今日找到了造谣之人?”
阿雪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乔若把食盒放到桌案上:“这几日你忙得脚不沾地,听说连饭也不吃了。我担心万一你饿死了,以后再遇到事情没人帮我出主意,就给你送饭过来了。”
“只是天太热,什么都不想吃罢了。”
乔若笑笑,揭开食盒的盖子。
顿时,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红豆和糯米香甜的气味,直钻入人的鼻腔,勾的人口舌生津。
“冰雪冷圆子?”阿雪惊喜道。
这几日司膳房的冰供不应求,她每次都抢不到半份冰饮。
没想到乔若竟买着了。
乔若却轻轻一笑,故意把冰饮拿开,又端出一碗鸡丝咸菜粥:“你得先吃了这个才能再吃别的。”
阿雪无奈笑笑,也知道乔若是怕她空腹吃冰吃坏胃,只得先端起粥,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顿时,空落落的胃感到一阵熨帖。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昏暗的阴影消弭在点点灯影里。
乔若托着腮同阿雪闲聊:“我刚才听你说,金掌簿已经认罪画押了?”
“自然是骗他们的。”阿雪塞了一口冰饮。
“那万一给人看出来……”
“能看出来的,大抵也只有何典簿。”阿雪鼓着腮帮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勺。
“你不是说何典簿一向心思多吗?那怎么办?”
阿雪终于放下碗,笑笑:“但她心思再多,也要听淑妃和郡主的意思。”
说着,她又用勺子把碗里最后一点糖浆刮干净,塞进嘴里:“不足为患。”
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深蓝的夜色里,点点星光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晚风轻轻地吹着,摇落了几片叶子,也从树上捎下来阵阵凉意。
浣溪宫的宫人却无暇感受这晚风的舒适,都垂着头,噤若寒蝉。
何典簿四处瞥了一眼,理了理衣裳,小心翼翼进了门。
只是还没进门,迎面就砸来一只茶盏。
“何容,看你做的好事!”
何典簿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往前走,同时面上也立刻堆上了笑:“娘娘息怒,不知娘娘为何如此大动肝火?”
“不知?”淑妃冷笑,“金夏的事,和你有关吧?”
“娘娘您何出此言?”何典簿道,“奴婢这几日一直在忙司簿司考核一事,哪里有功夫……”
“你还跟本宫装?谣言是你让金夏传的吧?拿金夏当枪使,自己倒撇得干干净净。”
何典簿被戳穿,也不尴尬,只低着头,低眉顺眼地安静地站着。
窗外传来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响。
忆梅站在淑妃身边,摇着扇子,带出阵阵凉风。
淑妃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点:“半个时辰前,郡主来了。”
何典簿抬起眼睛,悄悄看了眼淑妃的脸色。
淑妃立刻察觉了,冷笑:“看本宫做什么?你做这件事之前,应该已经料到会是这个后果了。”
“你让金夏替你冲锋陷阵,甚至你让金夏吃点苦头、受个罚,这些事本宫都没意见,”淑妃道,“只是这一次实在闹的太过了。郡主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本宫把金夏干干净净地从掖庭局里捞出来,之后她会想办法让金夏离宫。”
想到郡主,淑妃心中又冷笑起来。
若不是因为她们李家还要靠这位郡主疏通关系,哪里轮得到她对自己颐指气使?
而这一切全因为何容做的这没脑子的事。
这样想着,淑妃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典簿道,“掖庭丞已经搜出了证据,事情也在宫里传开了……”
“这是你的事,”淑妃道,“郡主要金夏清清白白地回去,身上不能有半分污点。”
何典簿又不说话了。
空气里传来灯芯轻微的爆响。
淑妃又问:“本宫听说金掌簿已经认罪画押?”
“这大抵是明雪设下的陷阱……”
“真的好假也罢,”淑妃靠着椅背,揉揉太阳穴,“无论如何,你先让人去掖庭局走一趟。告诉金夏,无论她说了什么,口供一律推翻,指认明雪让人对她屈打成招。”
何典簿沉默了一会儿,应下。
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带着些夏日草木和露水的气味。
淑妃偏过头,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忆梅慢慢摇着扇子,看着何典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娘娘,”忆梅道,“按照明雪从前的做事风格来看,这次应该会是个陷阱。若是何典簿让人去了,给抓个正着,那可怎么是好?”
“本宫就是要她给抓个正着,”淑妃冷笑,“从前那些事,总该有一个人来担责任。”
“这个人既然不能是金夏,那就只能是何容。”
何典簿跨过高高的门槛,偏过头,最后望了眼浣溪宫。
琉璃瓦在夜色里流溢着淡淡的烛光。
何典簿的声音很轻:“盈彩,你去掖庭局走一趟吧。”
“大人,您明明知道这是明大人设下的陷阱。”
“淑妃决意弃车保帅,”何典簿自嘲笑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风把她的衣摆吹得飘飘荡荡。
她道:“去吧,最后一次了,她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吧。”
别白白挣扎,别再受些罪了。
只是,这藏在心底的一句,已经不知是对何人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