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殿上的气氛松快起来了。
带着甜味儿的酒气散开，摇曳的烛光有些迷离。
“皇上，臣有一言，”席间，有一位喝的微醉的朝臣起身拱手抱拳道，“大公主殿下的亲事……还是趁早定下的为好。”
此言一出，底下的朝臣都拿眼睛悄悄去瞄元嘉帝。一时间，一片窃窃私语。
“皇上，李大人说的是啊，”有朝臣起身跟着附和，“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公主殿下的亲事已经拖了好些时候，趁早定下才能令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安心啊。”
阿雪坐在席位后面，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吃葡萄玩儿。一听这话，不由得皱皱眉头。
怎么说来说去又扯到沈流云的婚事上去了？
“说起大公主殿下，她也真是可怜，”珍琇闻言，忍不住压低声音和阿雪聊起此事，“本来都正在议亲了，却莫名其妙遇刺，还受了重伤。虽然这几年一直好生休养，但身子骨仍然很差。听说现在还卧病在床，连这次的中秋宫宴都不能参加。”
阿雪听罢，只笑笑，并不接话。
珍琇又一个人继续絮絮叨叨：“唉，不过有失必有得。大公主殿下虽然因此没了亲事，却得到了江南的封地。听说就在水芝郡。那可是整个三彩国最富庶的地方呢。”
想到沈流云的封地，阿雪不由得抬头朝元嘉帝望去。
暖黄的烛光落在他的眼眸里，他的眼眸却是沉沉的一片。
他听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发一言。
底下的朝臣也渐渐安静下来，一时间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众爱卿对朕的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关心，”终于，元嘉帝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不过流云近来卧病在床，这些事还是等她身子好些再说吧。”
朝臣们面面相觑。
等沈流云身子好些？他们都等了这么些年，也没见她的身子有什么好转。
阿雪见状，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她知道这群老狐狸打的是什么主意。
水芝郡是整个三彩国最富庶的地方，贡献了每年三分之一的稻米和税收。
是夺嫡之争里的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现在这块儿兵家必争之地，却叫一个女流之辈、一个公主拿了去，能不叫他们着急吗？
阿雪心里摇摇头，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苦涩的、带着一点草木清香的茶水让她的脑袋稍稍清明了些。
那皇上的意思呢？
她抬起眼睛，又悄悄瞄了眼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元嘉帝。
他从容的举起酒杯，虽然唇边带着笑，眼眸却半垂着，不辨喜怒。
阿雪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了。
最富庶的封地有了主人，这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几个儿子夺嫡之争的激烈程度。
毕竟，他大概也看出来了，沈流云不愿意出嫁。而且以沈流云的聪慧，把封地给她，也比给几个儿子里的一个能让他稍安心些。
舒缓的乐声从乐师的指尖流出，仿佛淙淙的流水，在一片透明又迷离的烛光里流动。
期间，宫人进来上过几次菜。
轻微的碗筷声里，气氛又重新变得和乐融融。
然而，又有一朝臣环顾四周，犹豫许久，起身抱拳道：“既然大公主要养病，微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都侧过头看他。
“朱爱卿请讲。”元嘉帝笑了笑。
“江南一带气候温和，宜于休养，不如让大公主殿下早日前往封地，这样对大公主殿下的病情也好些。”
元嘉帝笑而不语。
当即就有另一位朝臣起身道：“皇上，不可！水芝郡虽然气候温和，但要论到医术条件，还是非京城不可啊。”
说着他心中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刚才的朱大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朱家祖宅就在水芝郡。
他恐怕是想借着大公主回去休养，让自家子孙和她来个一见倾心，一来二去，再弄出个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如此一来，水芝郡这块香饽饽，可有一半就能落到他们朱家手上了。
可他也不想想，大公主殿下是个什么人。
那心思和手腕，是他老朱能猜得到的吗？
要他来说，还是把这位公主殿下留在京中，才能减少变数。
底下的乐师抬头瞄了一眼殿上的气氛，对视一眼，乐曲声音渐弱。
众人拿不定主意，都一齐悄悄望着坐在高座上的元嘉帝。
“朱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元嘉帝笑道，“只是近来水芝郡恰逢多事之秋，有流寇作乱。流云，还是留在京中为妙。”
此言一出，众人长舒一口气。
又都微笑着端起酒杯，推杯换盏起来。
“是微臣考虑不周，皇上英明。”朱大人闻言，也只得悻悻作罢。
乐声渐强，变得轻快起来。
舞娘踩着鼓点，旋转，跳跃。
席间压低了嗓音的交谈嗡嗡的，连成了一片。
阿雪捏着调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在羹汤里搅着。
虽说先前贤妃暗示她宫宴之上很可能有意外发生，要她好好准备。
但现在看来，众人的焦点都放在了沈流云身上，二皇子反倒安全了些。
不过想到元嘉帝方才的话，阿雪不由得皱皱眉头。
他当真是因为水芝郡动乱，才让沈流云留在京中的吗？
如果不是……
珍琇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明雪，我记得你好像就是从水芝郡过来的。你入宫之前，有听说过有流寇吗？以前好像不记得有听说过。”
“我入宫之前……好像确实没怎么听说过。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出现的，”阿雪想了想，“不过他们人应该不少，朝廷运过去治理水患的赈灾款都被他们劫了。”
“这么猖狂？”
“是啊，”阿雪点点头，又道，“听说朝廷还派了人去围剿他们，但几次三番都叫他们给逃了。”
不过，除了流寇，阿雪还听到一个消息。
水芝郡似乎还混入了别国的探子，只是是单鹿国的还是双鱼国的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