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转过头,笑道:“珍琇?”又看着她发髻里垂下来的青绿色丝带,“都没来得及恭喜你,已经成了掌乐了。”
这两年,阿雪和珍琇偶尔有些往来。
不过大都是探讨司乐司歌舞曲子的问题。
“嗐,别说我了,我才该恭喜你呢,”珍琇望着阿雪,“这么短短几年就当上了宫里的尚宫,真的很厉害诶。”
说着,挽住阿雪的胳膊:“走,带你去看看我为这次宫宴特地挑了好几天的舞蹈和曲子。”
然而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听闻那位自幼失聪的二皇子殿下忽然能听见了,几乎所有人都想过来亲眼见识见识。
看看值不值得在这位殿下身上押宝。
见珍琇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焦急,阿雪不由得出言安慰:“没事儿,别着急,放平心态。”
“我本来还想跟你好好说说我挑的曲子呢,看样子没时间了,”珍琇撇撇嘴,“司乐司那群人,就嫌弃我嘴碎,都不肯听。”
“宴会上我也能听,”阿雪笑道,“你要实在想说,不如你明日来找我,我和你说说我的观后感?”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耍赖。”
“诶,借过借过!”
话还没落音,一个中年男子就从他们身边挤过去,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小路。
接着,又忙回过身,冲身后一个穿着枣红锦袍的老头谄媚地笑道:“岳父,这边请。”
声音有些熟悉。
阿雪不由得停下脚步,定定地朝那人望去。
似乎是有所感似的,那人也忽然转过头,和她的目光对上。
郑玉随?
阿雪心中有些惊讶。
她上下扫视他,深绿的锦袍,微微弯着的腰,还有笑的堆出褶子的脸。
她心中摇摇头,转过身去。
“你……”
郑玉随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目光落到阿雪的背影上,终究闭上了嘴。
或许……只是长得有些相像罢了。
“那是谁?”旁边忽然有人拉住一个小宫女,指着明雪的背影问,“这么年轻的五品女官,从前还没见过。”
“那是新上任的明尚宫,”郑玉随只听小宫女笑道,“她可是贤妃娘娘面前的红人呢。”
一时间,他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大抵是后悔吧。
要是知道她日后会这么有出息,当初即便入赘太师府,也该带着她的。
然而多想无益。
他摇摇头,脸上又堆上笑,陪那些大人物说笑去了。
殿内的烛火微微晃动。
挤在前面闲聊的人终于各自坐到了席位上。
阿雪身为五品女官,今日也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席位。虽然很是靠后。
珍琇把阿雪带到她的位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明大人,你们认识?”
“其实不太认识,从前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珍琇忽然凑过去,压低声音,“不过说句不中听的,明雪,这种人你日后最好还是不要深交。”
阿雪歪歪脑袋,似乎有些不解。
“我可听说他高中之后,为了娶了太师家的女儿,抛妻弃女,”说着,珍琇撇撇嘴,“虽说那些大人们都夸他,说什么做事果断、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但我总觉得,这种人实在可鄙。”
阿雪终于笑了笑:“确实,实在可鄙。”
她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郑玉随身上。
他穿梭在人群里,弓着身子,讨好地笑着,似乎如鱼得水。
他那“满身才华”大抵也得到施展了吧。
她不由得回忆起郑玉随高中、打算休妻另娶之后,街坊们的谈话。
其中有一句让她印象格外深刻。
大意是,明芙一个穷秀才的女儿,一个只会洗衣做饭看店的普通民妇,已经配不上他了,不应该阻止他追求更好的日子。
她当时一听,怒火中烧,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给郑玉随点颜色瞧瞧。
原来这样,就是他追求的“更好的日子”。
她收回目光,心底的怒与怨莫名其妙淡去。
于她而言,他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无关紧要又有些可鄙的陌生人了。
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实在是不值。
阿雪端起面前的桂花酿,抿了一小口。
一串清脆的琵琶音里,舞娘徐徐上前,踩着乐声,跳出轻快的舞步。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时间,殿内洋溢着欢快祥和的气氛。
元嘉帝放下手中的酒杯,朝安王笑道:“六皇弟近来终于立了世子,朕还没有好好恭喜你呢。”
安王却沉下脸色:“哼,何喜之有?”
元嘉帝不恼,只笑笑,不再说话。
阿雪却知道,这两年,安王的几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沈月涟一个。
她的视线不由得往安王身边的那个年轻公子看去。
沈月涟和身旁的朝臣退杯换盏,笑容得体,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颇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倒是半点也看不出几年前秋猎时候的狼狈模样。
她摇摇头,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却没注意到,自己转身之后对方慢慢移到她身上的眼神,仿佛躲在暗处的毒蛇窥伺猎物一般。
“月涟,”一个身着水青色长袍、头戴玉冠的公子走过来,指着阿雪,“你认识她?”
“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沈月涟笑笑,又问,“溪林,你怎么问这个?”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两年前的宫宴我喝醉了,认错了人,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第二天想要跟人家道歉,也没找到人,后来又把这事儿忙忘了。”
沈溪林抓抓头:“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她。月涟,既然你们见过,你应该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吧?我想一会儿给她赔礼道歉。”
“可……这都过了两年半了,说不定人家自己都不记得了,”月涟皱皱眉,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溪林,你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沈溪林移开眼睛,有些心虚:“才、才没有呢。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月涟没有接话,反而把目光投向阿雪。
“你若真的在意她,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去求郁婕妤,让她帮你说和。”
“郁婕妤?”
“嗯,”月涟点点头,笑笑,“我想,她肯定会愿意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