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淡,鸿融赌坊一带却灯火通明。
酒气熏着暖黄的烛光,一点一点往上飘,街道上仍旧是黑漆漆一片。
阿雪戴着随手从街边摊买的狐狸面具,从鸿融赌坊的后门出来,飞速向一家酒肆跑去。
“云师爷,抱歉,我来迟了。”
阿雪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云泽芝抱着手臂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轻轻晃着,却没有喝。
他转过身,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狐狸面具,不由得冷笑:“来都来了,足下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阿雪走进屋子,掩好门窗,方才拿下脸上的狐狸面具,笑道:“只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而已。”
云泽之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你是……之前跟在秦鸿川身边那个?”
阿雪点点头,叹息一声:“当时也是无奈之举。”
“我姓薛,单名一个‘晓’字,回春医馆躺着的是我兄长薛扶光,”阿雪信口胡诌,“我兄长奉命前来溪客县查探赈灾款下落,我刚巧要到隔壁的芙蕖县访友,就与兄长同行。”
阿雪虽然化名“薛晓”,但为了便宜行事,任命的文书上写的是她给自己取的字,扶光。
“然而,我二人赶往溪客县途中不幸遇到一波山匪,兄长重伤昏迷。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伪装成富商之子,潜入秦家,打探赈灾款下落。”
屋内烛光暗淡,楼底下传来酒客喝醉之后的咒骂声。
“但是之前你让人递纸条给我,说的是你兄长已经醒了,”云泽芝道,“但是我去了回春医馆,那里却并没有一个已经醒了的县令。薛公子,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出门在外的一点不得已的试探罢了。”
三日之前,阿雪托城内的灾民把字条递到正在巡街的云泽芝手里。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阿雪又让小陶把躺在回春医馆里的沈月涟挪到了附近的客栈里。
这样一来,若云泽芝是秦老爷的人,那他应该会立刻将这事禀报秦家,秦老爷应该会立刻出发去“探望”这位县令。
然而,三日之内都无事发生。
阿雪这才敢大着胆子再次给云泽芝递话,约他在酒肆见面,商量赈灾款一事。
但她仍然有所保留,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退路。
“那现在,薛公子应该能让我见见新来的县令了吧?”
“自然,”阿雪笑笑,“云师爷,您请跟我来。”
阿雪又戴上自己的狐狸面具,带着云泽芝从酒肆的后门出去。
夜色沉沉,晚上的街道十分寂静,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阿雪借口玩儿累了,要小睡一会儿,跟鸿融赌坊的秦老板要了间房间休息。
这段时间他们应该不会打扰她,而且有小陶帮忙应付。
不过,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阿雪的脚步越来越快,熟练地穿过交错纵横的巷子,来到一家隐蔽的客栈前。
“就是这里了。”
她引云泽芝到了三楼,推开房门,转头向云泽芝道:“床上躺着的就是我兄长。只是他到现在都没醒。”
说着,又取出县令的腰牌给他看:“这个就是我兄长的腰牌。还有任命文书,如果云师爷不信的话,我也可以拿给你。”
“不用,我相信你。”
云泽芝看了眼腰牌,知道这确实是真的。
但心中仍有两分不能完全确信。毕竟东西不可以伪造,但人可以冒充。
不过,对方是真县令还是假县令,现在并不那么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赈灾款的下落。
“你刚才说,你们是为了找赈灾款而来的?”
阿雪点点头:“兄长之前说,赈灾款的失踪和当地望族秦家脱不了干系。可是我虽然进了秦家,却仍然毫无头绪。所以今日才想来问问云师爷有没有什么线索?”
“都是些已经断掉的线索。”
十万两赈灾款是在三个月前运到溪客县的。当时的县令还当众打开,让众捕快都看过、检查过,确认无误才封存进库房里的。
然而次日这些赈灾款就不翼而飞,连装运赈灾款的箱子都不见了。
云泽芝即刻让人搜查。在离县衙不远的一处空仓库里发现了那些箱子,但赈灾款却不知所踪。
他审问当时看守赈灾款的捕快,却得知对方吃过晚饭之后十分困倦,忍不住小睡了两刻钟的时间。
“你当时为什么不打开门检查一下赈灾款还在不在了?”
“小的见那门上的锁还好好的,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就以为不要紧。”
烛火轻轻摇晃,窗子时不时外传来喑哑的虫鸣。
“后来呢?没有顺着‘晚饭’这条线索查一下吗?”
“当然查了。”
最后查到烧饭的王大娘头上。等到他让捕快们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淹死在河里了。
“那条河就在秦家庄子的不远处,但王大娘落水的时候没有目击证人。再加上第二天下了一场雨,冲刷掉了现场的所有痕迹,所以只能以‘失足落水’定案。”
阿雪皱皱眉头,暂时想不出这一条断了的线索可以怎么用。
“那云师爷还查到了别的线索吗?”
云泽芝点头:“是最近查到的,关于秦家的一些异常。他们这一个月来,设宴非常频繁。”
贪污赈灾款是一项大罪。而且那么多赈灾款,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在市场上流通。
但秦家贪污赈灾款必定有其用途。而且这用途,一定不是商业往来。
阿雪接话:“所以,他们是借着设宴的由头,进行贿赂,官商勾结,沆瀣一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去调查了秦家设宴邀请的宾客的名单,但里面并没有官员。不过,我怀疑,这些官员用了别人的身份进行伪装。”
说着云泽芝看向阿雪:“之前我一直想让人进秦家打探消息,但秦家防守严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薛公子你刚好在秦家,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毕竟,只有知道了秦家到底和哪些官员相勾结,我们检举的时候才能不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