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轻摇晃着。
风把半开的窗子吹得吱呀作响,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从窗外涌进来。屋子里,却只有骰子与银盅相互碰撞发出的一点声响。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阿雪笑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手肘撑在赌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那两只银盅,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我要是有办法,刚才就不会让那个姓云的师爷把赵姑娘带走了。”
“无妨,晓弟你就随口说说,让我们也做一个参考。”
“嗯……我想想……”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阿雪却死死盯着那两只银盅。
随着银盅里面的声音慢慢变小,她的神情也变得欣喜和狂热起来:“停了停了!快开!快开!”
活脱脱一个沉迷赌博的纨绔子弟模样。
秦老板摇摇头,走过去,一把揭开两只银盅。
“押的小!我赢了!”
阿雪盯着赌桌上的两枚骰子,兴奋地手舞足蹈。
秦鸿川靠在椅背上,看着阿雪的背影,皱皱眉头。
虽然他按着他爹交代的做了、也问了,但薛晓现在这副模样,什么也看不出来呀。
他不耐烦,但是勉强压住自己的脾气:“晓弟,我同你说话呢。”
“啊?秦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阿雪回过头,眨眨眼睛,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看来刚才他问的,是半点也没听进去了。
秦鸿川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暴躁:“我问,对赵姑娘的事,晓弟你有什么好办法?”
“秦少爷你说这个啊……”阿雪拧眉,做沉思状,“虽然我刚来,不大了解溪客县的情况,但是小弟我不建议秦少爷你和县衙的人硬碰硬。”
“这是为什么?”一旁站着的秦泓回过头插了句嘴,笑道,“薛少爷,你是不知道我们秦家在这溪客县的地位吧?若论起人手,我们秦家可不比县衙……”
“秦泓。”
秦鸿川忽然出声,冷冷瞥了秦泓一眼。
其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正是知道秦家在溪客县颇有威望,我才不建议秦少爷你这么做,”阿雪及时出声,缓和了气氛,她笑了笑,“虽然区区县衙在秦大少爷眼里算不得什么。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他什么时候给您使个绊子,到时候损失的可是秦家的银子。”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秦泓又忍不住出声。
“算……肯定是不能算的,但主要是这溪客县的具体情况我不大了解……”
阿雪抬起眼睛,忽然看到秦鸿川若有所思的神情,话锋一转,笑道:“不如麻烦几位再等些时候,等我住上些日子,了解了情况,再出出主意?”
秦鸿川揉揉眉心:“那就这样说吧。”
他实在是半点都看不出来对劲还是不对劲。
以后这种烦心事儿,还是让老爷子自己去做吧。
脑壳儿疼。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停。
橙黄的夕阳坠在天边,地平线上浮现出绛红色的光。
雨水带来了些凉意,然而却没有带走空气里的沉闷。阿雪坐在树底下,摇着扇子纳凉。
她来到秦家不过两日之久,受到的试探就多达三四次。
假的毕竟不能成真。
按秦老爷这疑心病,她早晚得暴露。而秦家又豢养了私兵……看来,她必须得找些帮手。
阿雪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云泽芝的身影。
但是……
“少爷,少爷……”思绪忽然被小陶打断,他兴冲冲的朝她跑过来。
“这是出门捡到银子了?这么高兴。”
“哪儿有这好事啊?”小陶道,“是说书先生看今天捧场的人多,又多说了一场,还不要银子。”
阿雪点点头,垂着眼眸继续想之前的事情。
“少爷,你怎么不问问我,说书先生都讲了些什么?”
“不就是之前的狐狸精杀人事件吗,”阿雪不假思索道,“后面肯定又是什么少年游侠勘破真凶,最后与狐狸精大战三百回合取得胜利。”
这个套路,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
“不是不是,”小陶忙笑道,“您猜错了,今天说书先生讲的是那位云师爷来到溪客县后,巡街遇到的逸闻趣事。”
“巡街?”
“是啊,”小陶点点头,“据说这位师爷每日都要出来巡街,在溪客县整个儿逛上一遍,经常给人拉着、让他主持公道……”
难怪今日他能出现在巷口。
“还有别的吗?”
“据说近几日,他每到一家医馆,都会出些银子让医馆的人准备一些防治风寒的药。”
阿雪不由得想起昨日去的那家医馆。
那些药也是云泽芝让他们准备的吗?
阿雪若有所思。
单从今天见到的和从小陶这里听到的来说,这个云泽芝似乎是个可靠的。
然而这一切又都太过巧合,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一场特意演出来给她看的戏?
“可昨日你不是还说这个云师爷可能是伤害前任县令的凶手、是妖魔鬼怪,今日他怎么就变成了一个爱护百姓的好官了?”
小陶抓抓头:“昨日的说书人讲的太差,被观众轰下来了。今天这个是新来的。”
“……”
风慢慢吹着,头顶的叶子簌簌作响。忽然,一片树叶飘下来,落在她手上,带出一点淡淡的水迹。
但夏日闷热,这水迹很快又干了。
“他每日都要去巡街?”
小陶点点头:“早上西半街,晚上东半街。”
阿雪忽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天空一点点变成了暗淡的蓝色,几颗星子坠在天幕边上,微弱的光几乎要被带着水汽的热风吹灭。
“云师爷,吃饭了没?我给您烙张饼。”
云泽芝刚要说“吃了”,肚子里忽然传来咕噜一声。他尴尬地移开视线,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板:“那就麻烦张大爷了。”
“诶诶诶,我哪里能要您的钱,”张大爷连连摆手,“这摊子都是您帮我保下来的呢。”
“一码归一码,”云泽芝把铜板硬塞给张大爷,“你要是不收,我下次就没法再过来了。”
张大爷只得接过。
刺啦一声,白腾腾的油烟从锅面上升起,锅上的饼子一点点变得金黄。张大爷瞅准时机,抄起锅铲,轻轻一翻,又撒上葱花、萝卜丁、碎花生等佐料。
待这饼稍稍凉了些,张大爷把它卷起,递给云泽芝。云泽之刚要接过,斜刺里就忽然伸出一只黑黄的手,一把抢过,转而把一张字条塞到他手里。
“多谢您的饼嘞!”
云泽芝下意识抬起头,却只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少年,唰地一声消失在拐角。
他撇撇嘴,想要暗骂一句,但终究只叹了口气,打开字条。
——新任县令遇刺,现于城内回春医馆,已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