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溪客县八

风轻轻刮着,细密的雨丝斜斜的扫过。几人的衣袖上都沾了一层水珠。

秦鸿川怒极,脑袋反倒冷静了下来:“从前在书院的时候,你说你最看不惯我们这种仗势欺人的了,没想到如今你自己也成了这种人。云泽芝,你可真是假清高,虚伪至极。”

云泽芝笑了笑,没有说话。良久,才又扬起他那颇具特色的桃花眼,嗤笑:“那个时候还年轻,人挺傻,不知道对付无赖,还是用无赖的法子最合适。”

秦老板身边站着的一个小啰啰弓着身子,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扫了自己的两个主子一眼,抓住时机、讨好地笑了笑:“云师爷,容小的插句嘴。您说的……‘以牙还牙’,理儿是个么个理儿。但是您也得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天高皇帝远地,宋夫子,他再怎么着,现在也管不到这溪客县来啊。”

秦鸿川和秦老板对视一眼。这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两人刚想开口,云泽芝就抢先一步:“有没想到你们两个脑袋进了水的,身边竟然还能有脑子灵活的狗腿子,”说着,扫了眼身后跟着的两队捕快,“但地头蛇也怕碰到捕蛇的。”

“您这是执意要跟我们硬碰硬了?”秦老板道,“容我提醒您,我们这里的打手可不算少呢。”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灰尘的气息从地上往上涌,然而却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的火药味儿。

被一众捕快围在中间的赵姑娘担忧地抬起眼睛,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犹豫了半晌,颤动着嘴唇:“要不……”

云泽芝却忽然笑道:“谁要跟你们硬碰硬了?我只想跟你们说,这两个人我带走了,我就把她们安置在县衙。你们要是不服,等新任的县令来了,就到衙门去告我。反正你们秦家大业大的,赵老头的银子对你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什么时候还都不影响。”

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的赌坊,又笑:“不过若是真的闹起来,耽误了你们今日的生意,损失的可就不止赵老头那一点银子了。”

沙拉沙拉的雨打在地上,墙角的几片叶子被雨打落,飘到了水洼里。

看了眼身侧的赌坊,秦鸿川和秦老板也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云泽芝将赵大娘和赵姑娘带走了。

秦鸿川握紧拳头,狠狠在墙上锤了一下。恨声道:“今日这仇,我一定要报。”

周围人都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雨水带着些闷热的水汽打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鸿川才恢复到来之前那副潇洒的纨绔子弟模样。

他朝阿雪笑笑:“晓弟,今日戏没看成,倒让你看了场笑话。”

“秦少爷哪里的话?今日之事,不过就是一场意外。况且方才的情况下,秦少爷你还能顾全大局。若是换了小弟我,恐怕早早地就让人动手了。”阿雪笑着宽慰他。

但心里,她却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通。

真没想到,这种溜须拍马的奉承话,有朝一日也能如此丝滑的从她嘴里说出来。

情势所迫、形势害人呐。

“哈哈哈哈,”秦鸿川闻言,一下子大笑起来,“晓弟,你可真是会说话,太对我脾气了。”

说着,勾住她的肩膀:“走,这鸿融赌坊反正也是我秦家的产业,今日你想在这儿玩多久,我都陪你!”

阿雪被他推搡着往前走。

一进大门,一股酸溜溜的汗臭味儿就扑面而来。里面还间或夹杂着些酒气和大蒜的味道。

一群赤着胳膊的大老爷们儿挤在一处,眼神紧紧盯着桌面两个小小的盅,神情很是狂热。

“开了开了!”

“我买的是小!”

秦鸿川皱皱眉头,瞥了身后跟着的秦老板一眼:“你就是这么经营这家赌坊的?这群屁民……”

秦老板环顾四周,确认秦鸿川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里,方才压低声音笑道:“大少爷,我们这第一层做的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意,像您和薛少爷这样的顾客,我们一般都在第二层招待。您随我来。”

说着,带着二人从靠窗的过道上穿过,从一处十分隐蔽的楼梯上了二楼。

楼梯和墙壁上都固定着厚厚的绒毯。几乎是一到二楼,下面嘈杂的声音就立刻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秦老板将二人引到一扇大门前:“大少爷、薛少爷,就是这里了。”

门里依稀传来或欢呼或捶胸顿足的声音。

“有人早一步过来了?”

“也都是秦家的几个少爷。”

“不过就是几个旁支……”秦鸿川嗤笑道,“不过罢了。今日能让他们陪我和晓弟玩一玩,也是他们的福气。”

秦老板开了门,请二人进去。

还没进门就有一道声音传来:“那个赵家姑娘呢?让她过来陪我们喝几杯。”

听了这话,大抵是又回想起了方才的失败,秦鸿川立刻沉了脸色。

“泓少爷,您少说两句吧。秦少爷来了。”

能被称“秦少爷”的,在秦家也就只有直系子弟。

秦泓闻言,立刻迎过去,笑道:“大堂兄你怎么来了?”

“家中来了贵客,”秦鸿川勉强耐着性子给他们介绍,“这是芙蓉县薛家的薛少爷,薛晓。你们先陪他玩两把。”

秦泓点点头,立刻拉了阿雪去赌桌边了。

骰子在银盅里嘎啦嘎啦的响着。

没玩几局,秦泓就又念叨起了那个赵家姑娘:“她长得真好看啊,那小嘴儿,那眼睛,皮肤还那么白。唉,就是可惜,出身太低了些。”

“往日,宾榕伯都让她来陪我们一块儿玩儿骰子的,今日哪儿去了?”

秦老板听这几位少爷忽然又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冷汗涔涔。

他的老天爷哦,这这这……干他什么事?

秦大少爷这脾气,唉,作死也别拉上他啊。

灰黑的阴影落在枣红色绣金丝的绒毯上,淡雅的檀香的气味静静从香炉里涌出来。

秦鸿川随口答道:“她刚给云泽芝带走了,现在应该在县衙。”

“啊?我还想纳她回去,当我的第三房小妾呢。”秦泓不满地皱皱眉头。

秦鸿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晓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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