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溪客县五

夜风轻轻拂过,满院子的栀子香在风里微微荡漾。

“和我有关?”

“准确的说是和溪客县的县衙有些关系,”小陶神神秘秘道,“听说溪客县上任县令是畏罪自杀的,就在被抓的前一晚。死的可惨嘞,面色灰白、形容枯槁,像是给什么东西吸干了血似的……”

说着,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雪打断了,阿雪笑道:“你这又是在哪个说书人那里听到的吧?”

“您怎么知道?”

因为小陶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就爱听说书,一路上又最爱看志怪话本。

一边捂着眼睛瑟瑟发抖,一边从指缝里去瞄话本子里的内容。

阿雪笑笑。不过她一向不信鬼神。

她抬起头。漆黑的夜色里,风吹着灰黑的云,云层翻涌。一轮镰刀似的月亮藏进云里。

比起鬼神,这世上究竟还是人自己做的恶更多些。

前任县令的死,她事先调查过。

被抓的前一晚,他就服毒自尽。尸体旁边还留了一封遗书,对自己生前的罪行供认不讳。

显而易见,事有蹊跷。然而上面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再派人追查,只是草草结案。

她怀疑,溪客县的贪污并不只是当地县令和秦家官商勾结,牵扯的范围一定更广。

“那您还听不听了?”

阿雪点点头,抱着手臂,想听听看那说书人还能说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

“之所以说和您有关,是县衙里还有个脾气古怪的师爷,”小陶又道,“嘴巴特别毒,说话半点不饶人,和前任县令三天两头的吵架……”

“就这样他还没被辞退?”

“据说他的老师大有来头,是咱们三彩国有名的大儒。前任县令应该是……不敢得罪吧,”说着,小陶拍拍脑袋,“刚才我说到哪儿了来着?”

“说到那师爷嘴巴毒。”

“哦哦,您别打断我了,”小陶继续道,“说书人说,他虽然脾气差,但是长得好看,像是话本子里写的狐狸精,专门吸人精气的那种。”

“话说三个月前那天晚上,夜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县令和师爷大吵一架之后,借酒消愁。夜半三更,醉醺醺地到院子里醒酒。忽然见的那师爷变出九条尾巴,大惊失色……”

“停停停,”阿雪道,“我知道他编的离谱,但没想到还能这么离谱。你接下来该不会说,前任县令是被那师爷杀掉的,上面派下来查案的人都被迷惑了心智,这才草草结案,要我以后小心应对?”

小陶大惊:“您怎么知道?”

“……”

因为同样的套路,这一路上他跟她说了不下百遍。

风把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月亮周围,朦胧着一圈模糊的光晕。月光落在地上,时隐时现。

溪客县的这位师爷,阿雪从前略有耳闻。

但知道的,也仅限于他名唤云泽芝,水患发生之后,从隔壁的芙蕖县借了粮过来赈灾这一两件事而已。

“不过那说书人还没有说完,”小陶又道,“小的想向您告个假,明日去听。今天他说到一半儿,就断在这位师爷打算卷土重来,报复秦家少爷。实在让人心里痒痒……”

阿雪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这位师爷和秦家少爷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好像是有,”小陶抓抓脑袋,憨笑,“但说书人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阿雪略略思忖一番,笑了笑:“既如此,那明日你就去吧。”

刚巧,她明日也打算出门转转。

秦老爷对于她的身份仍旧心存疑虑,多有试探。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赈灾款的下落,必须另辟蹊径。

忽地,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在她脸上。

紧接着,两滴、三滴……

“少爷,下雨了,我们快些回去,”小陶望了望天,忙道,“要是淋了雨染了风寒,那麻烦可就大了。”

闷热的水汽在空气里上涌。

厚密的云层里时不时划过几道惊雷。

阿雪点上蜡烛,推开窗子,坐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雨。

前任县令的事情必须得调查清楚,赈济灾民的事,也必须和县衙沟通。

阿雪知道,这县衙她早晚都要走一趟。带着县衙不能直接去,必须得由秦家人自己提出来,带着她去转一转才好。

然而,到底该寻个怎样的由头……

——扣扣扣。

门外忽然传来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把她从思绪里惊醒。

阿雪起身,过去开门。

一张俏丽的芙蓉面映入眼帘。杏眼含春,眉梢带笑。

是今晚秦家家宴上见过的金娘。

“奴婢给薛少爷请安,”金娘笑着福了福身子,“奴婢想着,今晚薛少爷您饮了酒,头或许有些痛,奴婢过来给您按一按或许会好些。”

阿雪的视线却落在她的裙衫上。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么晚过来,其意图,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这想必是秦老爷的又一次试探。容不得她拒绝。

“那就麻烦金娘了,快进来吧。”

阿雪笑着招呼她进去。

细密的雨和着风从窗子里打进来。空气里仍然充斥着南方夏日特有的沉闷、湿热。

灯台点着一支蜡烛,烛火被风吹的晃了晃。

烛光映着二人略微有些重叠的身影。

“薛少爷,这个力道可还满意?”

金娘纤细的手指按摩着阿雪的太阳穴,涂着蔻丹的指甲时不时恰到好处地划到一点皮肤。

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伴随着她按摩的动作钻进阿雪的鼻腔,像是晚香玉的味道。大约是金娘过来之前手上涂了香膏。

阿雪笑笑:“很好。说起来今晚喝了酒,我的头确实有些痛,金娘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薛少爷不必客气,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只是……”

“只是什么?”

阿雪抬起一半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金娘见状,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忙移开眼神,笑了笑:“只是奴婢是家生子,从小就在秦家。不能常伴您左右,实在是遗憾。”

“所以,金娘你是想让本少爷把你赎出去?”阿雪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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