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司簿十

晌午的日头有些晃眼。

忽地,远远地有个人影逆着光跑过来。

“明大人,找着了。”

方才那小宫女手里拿着一份卷轴:“就是这个。”

阿雪打开卷轴,皱眉。

“上面写什么了?”乔若也凑过去看,“……镖师?忆梅的父亲从前是干这个的?若是如此,那她会一点这方面的事,也就说得过去了。可问题是,子时三刻,有人看见她在司膳房。”

阿雪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她总觉得好像就差一点点。

阿雪拿着卷轴:“乔若,我们去一趟司膳司。”

或许,在司膳司能找到些线索也不一定。

广霖殿内,风卷着一片叶子从窗子里飘进来,落在地板上。

“你不知道?”

元嘉帝把账本摔在地上:“那你管的是什么?!名册三年重写一次,账本‘一式三份’。淑妃啊淑妃,你真是管的好啊。”

“皇上恕罪。”淑妃忙跪下。

她的额头贴在地面铺着的绒毯上。

掩盖住脸上的神情。

皇上再如何生气又能怎样?

只要杨司计一死,只要她咬紧牙关不承认,有她李家在,皇上就不能拿她怎样。

“是妾失职,求皇上责罚。”

“既如此,”元嘉帝道,“那司计司,不,你管的那两个局你都不要再管了,暂且交由贤妃打理。”

淑妃道:“妾谨遵皇上旨意。”

蝉鸣在炎热的日头里融化,想晒焉了的树叶似的从枝头垂下。

“明雪呢?”

贤妃回到瑶珍宫。

“回娘娘的话,”菊薇道,“明典籍和乔女官去司膳司了,据说是和尚宫局传谣言的宫女卉文有关。”

“如玉,你也去一趟,”贤妃道,“告诉她们找不到凶手也无妨,皇上已经把尚宫、尚功两局交给本宫了。”

说着,贤妃笑道:“本以为淑妃把锅全都扣到杨司计头上,皇上会饶过她。没想到这一次皇上一眼就看透了,真真是大快人心。”

方才德全说杨司计畏罪自尽的时候,她虽然早有预料,心里却仍恼恨。

只要皇上仍顾及着淑妃出身的李家,就很可能会轻轻饶过她。

然而,没想到。

贤妃随手取下手上的一枚红玉戒指递给菊薇,笑道:“赏你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可娘娘您也不要放松警惕,”颜如玉跟在后面,“淑妃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这样轻易退步,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本宫知道,”贤妃仍笑,“你快让明雪她们回来,本宫有事要交代她们。”

颜如玉应下。

日头已经挂在了西边的树梢上,像一枚腌的橘红的咸鸭蛋黄。

司膳司的饭菜刚出锅。热腾腾的,白色的蒸汽如一团团云从窗子里飘出来。

阿雪等人站在院子里。

“淑妃已经交出两局的管理权了?”

颜如玉刚才把事情的经过和她们说了一遍。

“没错,”颜如玉笑道,“所以娘娘让你们赶紧回去,说是有事要交代你们去做。大约你们的品级又要升一升了。”

“那真是先谢过娘娘了,”阿雪笑道,“可淑妃……恐怕不会如此就善罢甘休。颜大人,您还得劝娘娘不要放松警惕才好。”

“我也这样劝了娘娘,”颜如玉叹了口气,“只是……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些先别说了,”颜如玉又道,“你们快跟我回去吧,别让娘娘等着急了。”

“那卉文一事就这样了了?”乔若在一旁问。

司膳司路远,她和阿雪才刚到不久,还没问出些什么。

阿雪想了想,向颜如玉笑道:“颜大人再稍等我片刻。我再问这小宫女几句话便随您回去。”

颜如玉点头应了,只看着阿雪朝一旁烧火的小宫女走过去:“你说,你子时三刻看到了忆梅?”

小宫女点点头。

“那你可还记得,忆梅穿着什么样的衣裳,又拿了哪些东西?”

小宫女想了想:“奴婢记得忆梅姐姐当时穿着的是白日里的茜红裙子,外头还罩着一件水红的衫子。拿的东西……是一碗云吞,奴婢亲眼看见忆梅姐姐放进食盒里了。”

“还有没有别的了?”

小宫女摇摇头。

“若你确实想知道,改日再过来也成,”颜如玉催促,“快到酉时了,娘娘该等着急了。”

听颜如玉如此说,阿雪也只得先行离去。

金红的日光从屋檐的瓦片上滑落。一滴一滴,连成一条线,从屋檐上挂下来。

窗子半开着,风从院子里吹进来。

淑妃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慢慢摇着。

“贤妃一定觉得自己高枕无忧了。”

团扇是双面绣的,一面绣着如钩的新月,另一面却是圆如玉盘的满月。

“杨司计死了,字条上她又只认了罪,再没说别的。死人不会说话,”淑妃淡淡笑着,“那她最后被说成是谁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娘娘可有了什么主意?”忆梅问。

“贤妃新官上任,定会在两局安插她的人手。到时候,只要再出些岔子,再让人证明杨司计和她们有些关系,”贤妃笑道,“这一局,本宫就能双倍扳回来。”

“娘娘英明,”忆梅忙笑道,“贤妃以为自己赢了,哪里知道这是娘娘您诱敌深入的计策。”

“少给本宫拍马屁,”淑妃冷笑一声,“本宫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你们办事不仔细?”

忆梅讷讷,不敢多说。

“刚才本宫的人看到,明雪她们去司膳司了,”淑妃道,“尚宫局那个小宫女的事,你不会再弄出什么岔子来吧?”

忆梅忙道:“娘娘放心,这一次奴婢早有准备。就算她们再怎么查,就算当真是查到奴婢头上,也没法子直接指证。”

“但愿如此,”淑妃冷笑,“若是这一次你再连累到本宫,忆梅,本宫这浣溪宫也容不下你了。”

忆梅敛眸垂首:“奴婢知道。”

淑妃转过头,望向窗外。

日头落了,最后一丝暗红的光消失在了天边。

她望着玉钩似的弯月笑了笑。

月圆月缺,盛衰无常。

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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