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算命先生转过头来，目光精准地攫住周药。
周药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与他来了个对视。
会议室里还回荡着吊诡的音乐声，在“咱们俩个一条心”中，两人无言凝望彼此。
“别急，一个一个来……都有位置。”穆龙的声音穿过人群传入周药的耳朵里，像是在引诱他加入这场莫名其妙的狂欢。
算命先生咧开嘴，对周药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下一秒，他站起身来，携着幡朝周药走来。
周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搞得有些发懵，他看到白布幡随着算命先生的动作抖了抖，拂过了人群最外面的两个高中生。终于，算命先生走到了周药身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对周药说：“算一卦？”
“我现在没钱。”周药挑眉，实在没想到身处这样的情形，眼前人居然还想着做生意。
男人抬眼，狭长的眼睛眼尾上翘，遮住了大半的情绪：“你可以先欠着，出去给我。”
耳边的音乐声依旧不停，周药凝视着他的眼睛，过了良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好。”
男人唇角微勾，对周药作自我介绍：“卫同书。”
周药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算个卦而已，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
“算卦确实用不到，但是我想告诉你，”卫同书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三枚铜钱推到周药手边，“抛吧。”
“等等，”始终站在两人身后的女白领见周药真的有伸出手去摸铜板的迹象，忍不住上前一步，不可思议地开口，“你们真的打算在这里算命？”
“唔。”周药含混地应了一声，把攥在手里的三枚铜钱往上一抛，下一秒，倏地又徒手在空中一抓，把铜钱重新抓回到手里。
“音乐声停了。”青年眼神中的懒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觉与凝重。
卫同书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女白领皱了皱眉，经周药提醒，她也意识到那阵似有若无的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完全停了。没有人知道音乐声停止意味着什么，出于谨慎考虑，她重新回到自己醒来时坐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
另一边，穆龙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本造型古朴的笔记本，正让大妈往笔记本上签字。
大妈拿着笔哆哆嗦嗦的，犹豫地问穆龙：“俺签了这个之后，你可以保俺平安么？”
“您放心，我作为引导者，一定会保护被引导者的安全。”穆龙说。
“你快一些嗦，你不签我签咯！”站在大妈身后的网球拍着急地推了推大妈，忍不住去抢大妈手里的笔。被这么一催促，大妈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在本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网球拍迫不及待地从大妈手里接过那支笔，刷刷两笔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转手把笔递给了旁边等了许久的老大爷。
老大爷握着笔颤颤巍巍的，还没来得及往上写，会场最前方传来了一声低沉愤怒的喝叫：“你们在干什么？”
老大爷手一抖，笔颤抖着落到了地上。
周药注视着忽然打开的会议室大门，看到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走在最左侧的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他原本对着中间那个笑得一脸谄媚，看到会议室里一团闹哄哄的景象，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板着脸叱骂一声，围在穆龙身边那几人立刻噤了声。
“还不赶紧给我回到座位上去坐好！”他说着，又转过头去对正中间的男人点头哈腰，“王董，真是对不起，新人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被称作王董的男人笑起来，明明表情温和，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悚感。他对身边人说：“没事，只要以后乖乖听话就可以。”
“是，您说得对。”背头男猛点头，再回过头时，所有人都已经重新坐回了圆桌旁。
背头男环视一圈，满意地拍了拍手，跟在王董身后转身往台上走去。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手环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滴”的一声响，周药快速地往前瞟了一眼，发现台阶上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刺耳的声响。
“手环发布游戏背景介绍了，”穆龙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有经验的人，压低声音和其他人科普道，“注意看，游戏背景介绍里会有通关主线任务的线索。”
“怎、怎么看？”女高中生战战兢兢地问道。
穆龙伸出左手，在自己的手环上碰了两下，接着他抬起头来目视前方，眼珠快速地左右移动，仿佛正在浏览着什么。其他人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碰触了两下自己的手环，立刻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块别人见不到的光屏。
【游戏名称】今日宜工作。
【游戏简介】百迪集团的员工们十分喜欢工作，刮风下雨、天打雷劈都无法阻止他们为公司奉献青春，当然，更不要说其他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了。今天，又一批新员工入职了……
【一句话介绍】我们爱工作，工作使我们快乐。
【立意】在工作中创造财富是员工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好褒奖。
【主线任务】作为百迪集团一员的你，十分羡慕……（未通过难度评测，后续内容自动隐藏。相关信息将在难度评测结束后公开。）
周药读了一遍，意识到包括自己在内坐在桌子旁边的这十个人都是这间百迪大厦的新员工，会议室顶上的那条横幅也证明了这一点。
众人读信息的工夫，三个男人已经走到台上坐了下来。话筒响起了尖锐的信号干扰声，大有要把在场所有人耳膜震破的意思。
周药不适意地蹙眉，余光瞥见身旁的卫同书手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着，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从身侧横过来，停驻在周药的视线正中央。
周药低头，发现卫同书递来的是一副耳塞。
男人有着一双钢琴家似的手，手指修长，指腹带着薄茧，摊开的掌心上纹理显得清晰分明，麦色的肌肤衬得那副白色耳塞愈发突出。
见周药一动不动，卫同书将手又往他眼前凑了凑：“全新的。”
自己纠结的怎么可能是这个问题。周药的舌尖抵着上颚转了一圈，落在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垂眸抓过卫同书掌心里的耳塞，顺便把那三枚铜钱置换到了卫同书手里。
指尖与掌心一触即离，炙热感消失的一刹那，周药看到卫同书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但这些很快就从周药的思考范围内被清空了——尖锐难听的信号干扰声消失了，整个会场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周药手中抓着那副耳塞，到底没有还给卫同书。
“欢迎各位新员工加入我们百迪集团！”背头男站起身来，带头鼓掌，“有了你们的加入，咱们集团一定会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是穆龙在带头捧场。他一边鼓掌，一边用口型对其他人说：“一起鼓掌！”
网球拍青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也跟着卖力鼓起掌来，大妈和老大爷愣了几秒后也伸出手来，两个高中生仍是有些犹豫，看看台上诡异的男人，又看看身旁的同伴。周药、卫同书和女白领依旧没有动作，选择旁观。
背头男的视线扫过鼓掌的众人，满意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而当他发现还有几个没有鼓掌的人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神情变得有些癫狂。
周药看到他的视线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住两个高中生，好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台上冲到两人面前。他的声音通过话筒击打着几人的耳膜：“为什么不高兴？难道工作不能让你们感到快乐吗？”
高中生被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伸出手开始奋力鼓掌。
背头男满意了，继续用同样的眼神盯下一个人。
奈何下一个是卫同书，这个算命的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背头男视线的恐怖之处，和背头男四目相对，还不紧不慢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背头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暗红色，他盯着卫同书，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不、高、兴？”
穆龙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压低声音提醒卫同书：“快点鼓掌，不要惹怒NPC！万一他是追击型的，我们就全都完了！”
周药的视线也落到了卫同书身上。
就在周药以为背头男要冲下台的下一秒，卫同书终于动了。他用中指和食指交替着在桌面上叩了三记：“抱歉，出门之前我给自己算了一卦，我今天不宜鼓掌。其实我内心的喜悦激动之情是可以通过我欢快的指尖传达给大家的，不信你们听，是不是很快乐？”
周药看到台上三人和台下替卫同书着急的穆龙脸部表情都有一丝皴裂。
“不快乐吗？”卫同书嘀咕了一句，又在桌面上叩了三记，“那再送一遍？”
卫同书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尽管背头男的眼神看起来依旧像是可以喷火，可他前倾的身子重新归正，从牙缝里挤出回答：“开心就好。”他的视线又转向下一个人，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兴奋。
下一个轮到的就是周药了。
“你……”
还没等背头男说完话，卫同书再一次开口打断了他的发言：“哦对了，刚才他找我算了一卦，他今天也不宜鼓掌。”
背头男眼底的兴奋消失了，他用赤红的眼睛紧盯着周药：“是这样吗？”
虽然不知道卫同书为什么要阻止自己鼓掌，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周药按卫同书的意思办。周药决定听从心底的声音。
他颔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