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不在这里。”万洲把整间宿舍里里外外检查了遍，向众人宣布道。
洪志斌猜测：“应该是系统清理的。”
在已经历过的游戏空间里，大部分玩家在遭受追击死亡后，尸体在一段时间后都会被清理。
但是白色钢笔不是属于尸体的一部分，仍然明晃晃地躺在床上。
这支钢笔提醒着众人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同伴。和黄路住在同一间的其他两个玩家不敢待在205了，正好其他两间宿舍都还有空床位，他们就分别挑了206和204的空床位睡，也算挨挨挤挤热闹一些。
热闹了十天的205终于冷清了，距离熄灯还有相当一段时间，众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207，期望能从周药和卫同书嘴里听到让他们安心的消息。
“周哥、卫哥，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一个男玩家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卫同书眨眨眼：“好好学习吧。”
男玩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卫哥，你别逗我了……”
“这个空间的名称就叫‘今日宜学习’，难道不该好好学习吗？”卫同书反问他。
男玩家被堵住话头，抛给卫同书一个哀怨的眼神，幽幽地退到了后方。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完成主线任务，所以我们只要在月考取得任务要求的排名就足够。稳定排名的方法黄哥已经帮大家求出来了，大家千万不要灰心啊，再撑半个月我们就能离开了！”洪志斌站出来，为大家加油打气。
众人情绪稍稍好转，恨不能明天就迎来月考。
在一片欢欣鼓舞中，周药和卫同书沉默着。他们不打算告诉众人昨晚的猜测。
有了洪志斌打气，众人又开始振奋着精神脑力风暴，一个个分析复盘今天遇到的NPC和可探索的地方。只不过这么多天下来，拢共那么点大的宿舍楼和教学楼都被众人找遍了，不少地方还有无法通行的空气墙，实在没几句话好讲。于是很快地，众人又陷入了无话可讲的状态。
“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卫同书从道具栏里摸了支钢笔出来。
一看到又是钢笔，有几个玩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在发现是熟悉的央雄牌钢笔后，才长吁了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卫哥你还有心思玩……”有个男玩家小声嘀咕，又不敢惹怒大佬。
卫同书的手指飞快地转动着钢笔：“玩点刺激的，说不定今晚就能知道怎么通关了。”
周药敛眸，指尖若有所感地动了动。
“玩什么？”果然一听通关，有几个玩家的眼神亮了起来。
“笔仙。我们来用风水打败风水。”卫同书笑眯眯地宣布道，“要不是我的白布幡在另一边，咱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卜出个结果了。”
“笔仙三个人请效果最好，”卫同书说，“每个宿舍出一个人吧。我们宿舍就我来代表，小药丸你站在我身后作监督。”
周药没说什么，难得很配合地站到了卫同书身后。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想尝试一切可以尝试的办法。另外两个宿舍也很快商定好了人选——洪志斌和一个叫凌梦的女玩家。
三人入座后，万洲战战兢兢地关了灯。有个玩家摸出了一根火柴点燃，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游戏开始。
卫同书将一张练习簿里撕下来的纸铺在桌上，示意两人的手交叠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做完这些，他把钢笔夹到虎口处，使笔尖垂直于纸面。
宿舍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神情紧张地盯着桌上的那张白纸。没过多久，那支钢笔真的微微开始动了，在纸上划出不规则的线条。
根据手交叠的顺序，洪志斌要先提问。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强作镇定：“我们能顺利通关吗？”
颤抖的钢笔在纸上划下一道横，很快又勾了上去。
可以顺利通关！看到线条不规则的钩，其他人心头皆是一喜。
接着是凌梦提问。凌梦倒是要比洪志斌镇定一些，她问：“我们还有机会进荣誉展览室吗？”
颤抖的钢笔再一次在白纸上打了个钩。
最后轮到卫同书，他开口：“是在这里吗？”
钢笔再一次在白纸上打了个钩。
问完三个问题，笔尖停止了颤抖，三人交叠的手又停驻半分钟，这才松开笔站起身来。
“啪——”万洲迫不及待地打开灯，光明再一次回到这间宿舍。
失效的央雄牌钢笔静静地躺在纸上，所有人的额头都沁着点点汗珠。今晚最关心的问题得到了积极正面的答案，所有人心头烦闷稍减，却又在意卫同书的第三个问题。
洪志斌擦着汗问卫同书：“卫兄弟，你最后提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啊？”
卫同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洪志斌：“这都听不懂吗？”
“难道指的是我们能在这里顺利通关吗？”洪志斌试探着翻译。
卫同书点点头，用更加关怀慈爱的目光看他：“你这不是懂嘛。”
谁说话像您这样说一半藏一半啊！笔仙能听得懂吗？洪志斌撇撇嘴，没说出来。更何况卫大佬这个问题提的毫无水平，和自己的根本没有区别。
玩了一场笔仙游戏，差不多就到熄灯的时间了。带了阶段性胜利的喜悦，众人回宿舍的脚步稍稍轻快了些。
送别八人，卫同书象征性关上门，转头发现那张用来请笔仙回答问题的纸果然不见了踪影。他扬起嘴角：“还真是毫不意外啊……小药丸，你发现是谁了吗？”
从卫同书提出要玩笔仙游戏开始，周药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站在卫同书身后，让他能隐在相对安全的盲区中观察每个玩家脸上的表情。
虽然黄路死了，但他的嫌疑并没有减轻，两人怀疑触手怪已经幻化成了其他玩家。见识过夜晚的初三三班的两人清楚，那些卵里孵化的触手怪一旦成型就和真人没有区别，声音都能做到一模一样。
他们思来想去，唯一区别玩家与怪物的地方便是怪物对展览室的“格外”在意。
趁着笔仙游戏的时间，周药观察了在场的每一个玩家。果然发现一群神色紧张的玩家中，有一个的目光始终古怪地落在那张纸上。
昨天查看练习簿信息的时候，两人发现本子的纸张印刷样式特殊。但是在灯光昏暗的情况下，一般玩家并不会去注意纸张的样式。除非……除非是对它有特殊情感的人。
然而受规则限制，练习簿的主人无法随意打开荣誉展览室的门，但他又十分迫切地需要拿回练习簿，和另一边94年的那本拼凑成一对，使自己的力量最大化。
想明白了这些，两人用现有的草稿纸划了几道线条，使之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与荣誉展览室带出来的那本练习簿相似。玩笔仙游戏时，卫同书放出这张纸作诱饵，看到纸的他就不得不上钩，顺走纸查看这究竟是否来自于自己需要的那本本子。
周药点头，目光垂落，开口报了一个名字。
卫同书了然，这个名字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很快就会发现这张纸不是他需要的，他会安排我们再进一次荣誉展览室。”卫同书说，“下一次进去，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们破坏荣誉展览室的结界。”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练习簿主人焦急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的迫切也是以月考为最后期限的。随着剩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焦急感会越来越重，最终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寻找。
“或许……就是明天。”周药说。
宿舍里的灯灭了，窗外的冷月是不真实的光。在这里经历十多天的噩梦已经让人很难想起现实。周药想起临别前吕仞对自己和柴柯傅说的话，如今却是两人又各自分别在不同边。
一夜无梦的宁静再一次被尖叫声打破。
这一次的尖叫来自206宿舍，让仅一墙之隔的周药耳膜受到不小的折磨。
等他和卫同书跑进206，看到的是洪志斌扑在万洲床边嚎啕大哭的场景。
床榻之上，万洲笔挺地躺着。他的胸口插着那支白色钢笔，眼睛如同黄路那般睁得大大的，似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恐的景象。
昨晚，众人最后一次看到白色钢笔是在205宿舍。大家有意将之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过。然而今天早上，这支钢笔又以这样令人恐惧的方式出现在了206的宿舍里。
“昨天晚上，我们三个也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洪志斌忍住悲伤和进门的其他玩家交流，“真的就和昨天的黄哥一样，一起床人就没了……”
这个宿舍里还有昨天第一时间目睹黄路尸体的玩家，算上这回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他无助地伸手想去抓卫同书：“不是说好我们可以顺利通关的么……”
昨晚在轻松的氛围中入睡，谁都没曾想今早迎来的又是一次死亡直击。
卫同书脸上惯常轻松的表情隐没了。他半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抬手握住钢笔，将之从万洲的胸口拔了出来。
拔出钢笔时溅出的血喷洒在卫同书的指尖手背，他像是没有察觉，把钢笔攥回到手中，抬手合上了万洲至死未瞑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