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龙的额头上沁满了冷汗。他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抓紧了身后的拖把杆。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不会被杀死第二次。”蒋六长发披散，背着光的她眼底罩下一片阴影，青白的肤色让她看起来恐怖又恶心。她直勾勾地盯着穆龙，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匣中鬼……也是我的。”
她一只手成爪状往上托举，地上的黑血随着手的上升又逐渐凝出人的轮廓。不一会儿，王大妈和李大爷再一次出现在三人眼前。只是这一次，两个匣中鬼一左一右歪着脑袋，污浊青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穆龙。
“不可能……不可能……”穆龙双唇嗫嚅，“制作匣中鬼的方法是系统给的，绝对不会出错！”
两只匣中鬼在穆龙失神自语中慢慢接近了他。
“算了，不贪了。”穆龙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手速飞快地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光屏上点触几下，一本外皮厚重的笔记本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一把扯下笔记本古旧的外封，竟然在里面露出了另一个新的封面。
看清笔记本的样子，周药瞳孔猛地一缩——是自己在前台捡到的蒋梓怡的日记本！
“反正也快走了，那哥哥我就再给你们介绍一个手环游戏的知识，”穆龙眼底浮现出一抹得色，“一个玩家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份双向契约，契约双方必须都是老玩家。这场他们几个签的啊……可都是女鬼的日记本。”
在女鬼充满怨悔和不甘的日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这和把自己抵押在这场游戏里有什么区别。
“别这么生气嘛，你们不也通过日记本推进了不少剧情吗？”穆龙说，“还要谢谢小卫的方圆世界。没有这个道具，我也不能在几天里把需要的材料道具全都刷齐。”
“本来以为你们也会在日记本上留下点笔记什么的，”他轻啧两声，摇了摇头，“那我就能更快结束这局游戏了。”
卫同书哼笑一声：“在游戏里捡来的东西上写字，我嫌自己活够了？”
穆龙没有理会卫同书的嘲讽，抬手在日记本里写了一行字，伸手将那一页撕了下来攥在手里。
“日记本后面几页内容是你撕的。”周药冷冷地看着穆龙。
穆龙丝毫不惧被两人知道，甚至还对着他们扬了扬手中撕下来的纸：“对，后几页里有你想要的答案，不过很可惜，我看完就把它丢进碎纸机里了，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混在一块儿。你就算想去拼也要花好几天工夫。”
日记本沾着蒋六的气息，匣中鬼也不敢靠近了。
蒋六的目光直直落在日记本上，也管不上穆龙了。
“想要？自己去拿吧——”穆龙扬手一抛，日记本落在了周药脚边。蒋六往前一扑，穆龙飞快地贴着墙跑出了工具间。
蒋六拾起日记本，悉心地护在怀中。她一点一点直起腰来，眼睛落在了逐渐显露身形的周药和卫同书身上。
“哦……原来这里还有两只小老鼠啊。”蒋六轻勾舌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卫同书忽然抬脚往前猛踹了一下，蒋六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出几步，与此同时，卫同书的鞋子上也沾满了恶心的黏液。
“抬头。”卫同书说。
周药闻言抬头，只见两人头上居然就是那道连接了梓怡世界的裂缝。
“走！”
卫同书话音刚落，就感觉手一空，手里的胶水喷剂已经被周药拿走了，他自己也被周药反拎了起来，等再回神时，两个人已经紧贴着在裂缝里迅速地往前行进了。两人身后，蒋六也迅速地爬进了裂缝，尖啸声响彻整个狭窄的甬道。
周药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身后令人窒息的爬行声追得越来越近，而前方仍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咬紧牙关一刻不歇地往前行进，拎着卫同书后襟的手几乎都要麻木了。
喉头的灼烧感带着腥甜的味道一点点上涌，周药感觉腿也开始酸麻起来。他感觉面对自己的卫同书用力箍筋了自己的腰，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句“辛苦了”，然后整个人双脚悬空，竟是被卫同书反抱了起来。
卫同书抱着周药，一个人的步子迈得比两个人快了不少。很快地，周药感觉耳边蒋六的声音又变得远了。
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的一刹那，周药感觉自己被人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两个人来到了梓怡世界的茶水间。
“叮”一声，两人的手环同时发出声响，不等两人查看，光屏自动弹了出来，以超大字体宣布消息。
——恭喜玩家穆龙通关游戏“今日宜工作”困难模式，用时165小时32分15秒，没有刷新由保持的最快记录。
——小懒蛋，别人都在努力通关，你还有什么理由原地踏步？跑起来啊！跑起来啊！美好的未来在前方！
穆龙通关了。读着消息，周药眉头紧紧皱起：穆龙果然也是困难模式，说来两人的任务应该是一致的。如果说困难级别的任务能通过破解日记本直接完成，可他是怎么在没有开员工大会的情况下当选每月一星的？
“小药丸，别发呆，赶紧走。”
周药回过神，发现卫同书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茶水间。
此刻的卫同书站在电梯旁边，见周药出来，又说了一遍：“赶紧走，蒋六随时可能从裂缝里出来。“
两人进了电梯，卫同书选了二十三楼。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倚靠着轿厢长舒了一口气。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在夜晚停留在梓怡世界，和蒋六世界所有NPC都准点下班不同，梓怡世界里留下来加班的员工不在少数。电梯几乎每一层都要停一下，电梯门打开时，站在外面的员工有着同样疲倦的面容。
“没人？”员工见电梯里空空如也，犹豫几秒，回想起最近几日集团内部流传的鬼故事，到底还是没敢进来。于是一部空无一人的电梯就这么升升停停来到了二十三楼。
“通常电梯被当做鬼故事频发的地方，”走出电梯，周药忽然说，“但是这个游戏空间里，电梯似乎比安全通道要安全许多。”
卫同书语带深意：“也许对蒋梓怡来说，电梯代表着安全吧。”
总经理办公室今晚有两个秘书在加班，两人对着电脑运指如飞，周药和卫同书悄悄进了总经理的小办公室，两个秘书一点也没有察觉。
总经理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周药在碎纸机旁边发现了用镇纸压住的一叠纸。他将纸拿起来细瞧，发现居然是上个月的员工大会发言稿初稿。
这份由真秘书起草的发言稿可比他这个非专业出身的假秘书写得好多了，寥寥数语就能激起员工们的斗志和干劲。周药略过前面一大段有关公司发展的话不看，径直翻到最后宣布的每月一星名单。
五月每月一星初稿——前台：赵慧娟。
周药再一看初稿的起草时间，5月18日。也就是说，在员工大会前一星期，部门上报和领导属意的前台之星并非蒋梓怡。
底下还有第二份发言稿，周药再次翻到每月一星名单查看，发现修改于5月21日的名单上，前台的每月一星已经变成了蒋梓怡。
短短三天时间，前后两份发言稿除了一点语病修改，最大的变动就是前台的每月一星名单。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周启的死亡！
情况说明通报里提及，周启因连续通宵加班一星期，于5月19日上午被同事发现死在自己的工位上。
日记本里，蒋梓怡在5月19日当天写道：“一切都结束了。”而她在前一天还想着要和周启好好地谈一谈，最后只剩下一句“我也对不起他”。
最后发布出来的情况说明通报里轻描淡写地说“周启自愿加班突然猝死”，完全没有提到他是连续加了七天的班。再联系蒋梓怡突然变成了每月一星，很可能是领导知道了两人的关系，用这个荣誉要蒋梓怡闭嘴。
如今，蒋梓怡的确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闭嘴了。
“小药丸……？”
周药回神，低头看见了一沓皱得不成样子的纸，自己的拳头捏得发白。
这是游戏世界，不是真实发生的。周药闭上眼，在心底默念三遍。
没过多久，门外的秘书们关了电脑，说着笑着关掉了办公室的大灯结束了加班。两人从小办公室里出来，跟在两人身后再一次走进了电梯。
“这星期咱们就没休息过。”其中一个秘书抱怨道。
“挺不错了，”另一个搭茬道，“好歹咱们还能在十二点之前下班。”她忽然压低声音，含混道：“那个谁……不就是连续通宵加班才死的么？”
她身旁的秘书打了个寒颤，赶紧制止她往下说：“你可别说了，咱们这连续加班还不就为的这破事。”
“还有他那女朋友，小蒋，看起来文文静静不爱说话的，”她继续说，“谁能想到还敢在集团门口下跪撒泼的？要不是我们动作快，网上舆论又要把咱公司骂死了。”
“还好她这个星期都没来闹事，否则连续处理两头的事，我可真受不了了。”
电梯另一角落的周药和卫同书对视一眼，在下一次电梯门开后离开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