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王爷既然将心中筹谋对下官和盘托出,不知王爷何所求?”申屠蟠带着几分淡然看向刘奇,可眼中那抹思索之色,却出卖了申屠蟠,刘奇心中清楚,自己这招真真假假的组合拳,暂时说服了申屠蟠这当世大儒,接下来在这老家伙反挺过来之前,让这家伙乖乖配合自己,到时候这家伙想要退都退不了了!

刘奇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请申屠公出面,收几个弟子,哪怕是挂名的也好!本王觉着章陵郝普、当阳赵累,广汉王士、王甫兄弟,枝江董和、南阳许慈、魏郡胡潜、淮阴步鸷、广陵卫旌、汝南陈化等人,都算是学宫之中出类拔萃者,若是申屠公能将这些人甲乙教化,想来日后这些人定然能为我大汉栋梁!”

这些人之中,要不就是一些落魄官宦之后,要不就是寒门出生,还有王士、王甫兄弟,是南乡太守王商的同族兄弟,也没几个人敢于招徕!

现在学宫之中的学子,除却赵岐收了好几个人作为入室弟子之外,其余几人也就是老老实实的在学宫之中讲课,没有刘奇点头,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开山授徒!更何况,学宫之中的出名先生,除却赵岐年老、宋忠专心典籍,收了几个老实厚道的弟子之外,其余的都是朝中失势的贬官,聪明的看得清时势,看不上这些人,见到那些出类拔萃者都没有动静,其余人自然不敢动歪心思!

更何况,刘奇清楚,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人老成精,就是暗中收徒将自己的学问传了下去,在局势明朗,官爵高升之前,也不会透露出来,更何况,如今许多大儒名士都独立开办学宫,到时候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开山授徒,现在将手伸进刘奇的后花园,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

细细琢磨,申屠蟠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看着申屠蟠的眼神,刘奇笑眯眯的说道,“本王听说这些人在学宫之中表现都还不错!纵观学宫上下,虽说名士硕儒不少,可本王觉得,只有申屠公的人品让本王信得过!这些人相较于如今官宦子弟,势力上要弱不少,申屠公不妨好生培养一番,等到差不多了,先放在手底下磨练一番,尔后不管是荫官还是科举,都要容易许多!贾文和、戏志才等人虽是本王心腹,可在士林之中名声,终究是差太远了!”

听到刘奇这么说,申屠蟠明白过来,刘奇是想借他的名望,来给这些寒门子弟进入士林当一个引路人,朝中三公九卿,除却世家豪族出身子弟,也就剩下张俭、贾诩、祝龟、戏志才、扈瑁、黄忠等寥寥几人了!张俭在刘奇势力之中威望太高,与刘奇亦师亦友,收了一个伊籍,已经被刘奇十分器重,和杨修、庞统这些朝中公卿子弟放到一个等级上培养了,更何况,如今张俭年纪大了,再收徒,也没心思教导,就是有这个名,士林都不一样定认!

祝龟如今是益州士林在庙堂上的一面旗帜,代表的是益州士族在朝中的势力,先前还有司空赵温、执金吾甘宁二人与之并列,可以说还算平静,可赵温的小动作,却将自己的小命搭上了,甘宁放在朝中也就没了用,被下放到青州,现如今祝龟就成了益州士族的一杆旗帜,益州世家豪族子弟多半都向祝龟靠拢,所以祝龟收徒,也可以说是不可能了!

贾诩、戏志才二人,擅于奇谋划策,可以说都是刘奇府中心腹,现在刘奇隐于暗处,这二人一明一暗,看似无所作为,可只要有人动了刘奇的蛋糕,恐怕这二人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最重要的是,这二人可以说是朝中孤臣,与士大夫对立而存,若是这二人授徒,除却收一两个画策士传授胸中韬略外,子弟出仕没多少人触碰这底线,可要是有门徒出仕,沾染政务,恐怕会被朝中这群士大夫打压的终身无望,就是有刘奇作为靠山,这些人怕是也难以被重用!

黄忠一介武夫,士大夫谁看的起?若非是此人是随着刘奇起家的老臣重将,怕是在京都之中也没好处境!司隶校尉扈瑁,那就是刘奇养的一条疯狗,在京都之中想咬谁就咬谁,端的是一把好刀,妥妥的上酷吏列传的节奏,就是收徒,也是从内部收,怎么可能有士子想要投到扈瑁门下,日后除了在刑狱司法系统以外,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基本上不可能!

其余人背后都站着庞大的家族,就连司空陈纪的背后,也站着颍川陈氏这个庞然大物,虽说没有颍川陈氏支持,恐怕刘奇拉拢不来颍川士族,可从刘奇的字里行间,申屠蟠能看出来刘奇对于世家豪族的忌惮,更何况,别的家族不说,颍川陈氏还勉强算得上是外戚,除却人丁稍显单薄之外,颍川陈氏的名望已经妥妥的是大汉如今的顶级豪门贵胄,刘奇对于别的家族可以动手,可颍川陈氏,若是动了,恐怕真的就众叛亲离了!

现如今,刘奇又怎么可能,将看好的人才,充作陈氏门生呢?如此一来,等同于变相的壮大陈氏,想想汝南袁氏当年门生遍布天下,等到袁绍袁术兄弟登高一呼,天下响应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刘奇不忌惮才怪呢!更别说陈氏三君的名望在士林之中高绝,比起当年卧雪洛阳的袁安来,陈氏父子三人在士林的名望还要高出很多!

至于名士蔡邕,已经被打上了外戚的标签,虽说有不少人心怀着拜入蔡邕名下,等到日后刘奇登高,他们成不了帝党,也能成为蔡邕的外援,成为刘奇长子将来的助力,可现在刘奇就已经防微杜渐,将自家泰山御史中丞的官爵剥夺,换了一个光禄大夫的清贵职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明升暗降,不知道吓坏了多少人,这个时候谁要是往蔡邕门下凑,妥妥的多出一个小人的标签没跑了!

也只有自己这寒门出身的士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刘奇借着自己的身份,将这些人安插到庙堂上去,等到若干年之后,这些人就是大汉庙堂上的中坚,不说压制世家豪族,但只要引导得当,就足以牵制世家豪族的实力,让眼前这位在庙堂上能腾出手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明白了刘奇打算往士林之中掺沙子的手段,申屠蟠也不以为意,刘奇筹谋深远,为的是大汉朝廷,不管走向哪一步,申屠蟠心中清楚能看到,这位汉中王已经是尽力而为!想想半年前华容那场灭门惨案,牵涉了数百世家豪族上万人,背后涉及的博弈,恐怕除却当年秦皇焚书坑儒那样的壮举,无人敢称之为比肩了!

申屠蟠笑着点头说道,“王爷既然说了,那下官就鼎力而为!不知道王爷以为,教授这些年轻人经书之中什么学问最好?”

面对申屠蟠的问责,刘奇平静地说道,“《国语新解》!”

申屠蟠带着几分疑惑看着刘奇,“王爷,这《国语新解》乃是何书?为何下官未曾听闻过?”

刘奇开口说道,“随后本王会命人将书送到申屠公手上,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申屠公但莫忘了知行合一四字便可!”

申屠蟠抱拳道,“王爷提点,下官铭记在心!”

刘奇点了点头说道,“进了城本王就不与申屠公详谈了,人言可畏,若是申屠公与本王走的近了,难免超重有人会对本王中伤,这些人拿本王无可奈何,可对申屠公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先前华容胡氏之事,不少人就觉得申屠公逆了士林的意思,现在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申屠蟠带着几分洒脱说道,“王爷放心就是,就凭那些宵小,想要中伤下官,还差了些许火候!”

刘奇又将关于南郡政务的一些事情,和申屠蟠略作交谈,虽然如今新政漏洞百出,可朝廷也根据实际情况在不断弥补,适应实际情况,具体实施下去,有什么优缺点,能不能到位,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地方,就大方向上做了交谈!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

法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刘奇点了点头说道,“申屠公,该走了!”

申屠蟠起身含笑说道,“今日聆听王爷一番教诲,胜老夫读十年书也!王爷果真是我大汉良才!”

面对申屠蟠不声不响的吹捧,刘奇丝毫不在意,摇了摇头说道,“本王当不得申屠公如此赞誉,若是士林之中,本王有如此名望,那也就不用本王如此劳心劳力了!”

跟在刘奇身后往外走,申屠蟠轻飘飘的说道,“若是王爷真的在士林之中名望隆重,王爷怕是还要更加劳心劳力,有些人说起话来随心所欲,自以为是,王爷怕是要被有心人低贬的无以复加!就是如今王爷超然物外,士林之中怕是也没几个人敢自称学识文采超过王爷!”

刘奇开口笑道,“申屠公有心了,若是申屠公有心,闲暇之余也不放着书立说,不求多有深意,值得旁人赞誉,但求通俗易懂,直白简练,让识字的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才是教化之道!在本王看来,《诗》远胜于《书》《礼》《易》《春秋》,虽五经乃是读书人之本,可也只有《诗经》简单,广为流传,可以让人耳目一新,一眼过去就能知其表意!《春秋》微言大义,《周易》晦涩难懂,《尚书》多搪塞言,《礼记》多繁文缛节,唯有《诗经》与《论语》,简单易懂,语言直白,可以广传。

此二书纵无人教授,自己也能揣摩三分真意,更何况如今有断句之法,只要表明经义,士人皆能明圣人微言大义!打破世家豪族对我大汉的禁锢,传播经义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让天下人明理开化!而教化世人,则以着书立说为先,若有一本书能简明要厄讲明道德真意,则足以为天下传!

本王也曾写《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三文,以为幼童启蒙教化,可最终,《三字经》、《弟子规》广为流传,反观《千字文》,虽然所含文字千字,可言语晦涩拗口,远不如另外两文朗朗上口,这才是教化真意,大道至简,不外如是!反倒是着书立说,所言高深莫测,让人读起来如坠云雾,不知所云何状,那才是走上了邪道,端的是误人误己误国!但见太史公所书,言语干练,言之凿凿有物,毫无空洞妄言,可以为天下楷模也!”

听到刘奇一番推崇的话语,从自夸变成了夸奖司马迁,申屠蟠跟在刘奇左近,开口说道,“王爷言之有物,直指大道本源,孔圣之后,几无人至王爷之境也!下官身处南郡太守之职,要为朝廷操劳处理政务,若是着书立说,唯恐怠慢了政务!”

听到申屠蟠的推托之言,刘奇没有说话,站在刘奇身侧的法正笑眯眯的说道,“申屠公多虑了,若是申屠公有心,不妨撰写一些荆襄地区的先贤乡野轶事,黄香扇枕温衾,昔日南阳太守羊续悬鱼,南阳太守召信治狱,昔日徐元直白衣入洞庭等等轶事的乡野传闻,以为文集,在文人士子见传播,也是一桩雅事!”

申屠蟠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善!法长史此言,倒是让老夫茅塞顿开!只是不知道,此间有没有什么忌讳?”

法正笑眯眯的说道,“唯一点,教人向善耳!若侠客义士检举官吏可以广为传之,若勇士义士锄强扶弱,杀人自首,可以广为传知!如乡野之人杀人逃逸,借着手头证据背景要写地方官吏横行不法这样的恶事,就不要宣传了!”

法正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当然,地方豪强横行不法,欺压良善,激起民愤,被义士侠客诛杀,被我大汉清官良吏依法拿下,这样的事情申屠公可以写一写,若是实在找不到,杜撰一些也无妨,假假真真,让他们弄不清真假!”

看到申屠蟠不解的神色,法正压低声音说道,“申屠公,以今度之,想当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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