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呃,你好,请坐吧,何阿姨,泡点茶来。”二叔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赔着笑,进入正题:“林氏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那天家宴他也在,维生当时被梁喑踹了一脚心里有气,就跟他多说了几句,私章的事我保证他只是一时糊涂,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沈栖怔然,“这件事您不应该找梁先生吗?”二叔急忙说:“我找了,我已经捆着他去见过梁喑,但他始终不肯放过维生,执意要将我们逐出梁家或者是前往国外永远不许回来,老爷子年迈,我总不能让他以后死了都见不到我一面。”“我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虽然维生做错事但我始终还是梁喑的长辈,他这么做,别人知道了也会指着他的脊梁骨说他。”二叔看着沈栖,试探:“你说呢?”二叔也是走投无路,今天听大儿子说可以试试来求沈栖,他才想起家宴那天,梁喑自己没吃什么东西,倒是喂了沈栖不少。从剥菱角到挑鱼刺,他把偏爱都写在脸上了。如果沈栖能替维生说句好话,比他磕一万个头都好使。“如果梁喑能放过维生一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二叔求你。”“二叔,有话不找我,找沈栖是什么意思?”一道低沉嗓音在门口响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拉走了几人的视线。沈栖正犯愁,看他回来下意识起身走过去,低声提醒他:“二叔来找我是想求您……”“我知道,交给我处理。”梁喑抬手勾松领带,低下头问他:“要在这儿听着,还是回房间去?不过别睡,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沈栖顺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抱在怀里说:“我回房间等您。”“好,去吧。”沈栖回了房间又坐不住,想知道他们在下面谈什么,上次梁喑对他动怒就是因为私章,可见那东西对他确实很重要。梁维生身为他的堂弟,依仗着他活,居然还要伙同外人来算计他。他身边到底有多少虎狼环伺。楼下。梁喑坐在沙发上,微抬下颌:“请坐。”何阿姨把沈栖吩咐的茶端上来,梁喑端起来喝了口,不咸不淡地说:“找沈栖不就是为了跟我求情么,现在我人在这儿,说吧。”二叔轻咳了一声,说:“我知道,你罚维生是为了他好,这一顿鞭子也是为了给他长记性,不是滥用家法。”“错了。”梁喑长指捻着杯子,淡淡道:“这一顿鞭子就是要让梁维生知道,我做这个家主,就是能掌管他的死活。”二叔当场卡壳。梁维生一个字都不敢吭,冷汗淋漓地低着头不发一语。梁喑做这个家主之后,还是第一次动用家法,那一顿鞭子是他亲自下的令,佣人抽得也毫不留情,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客厅里静得落针可闻,二叔头也低了,脊背也弯了,梁喑再不松口他也只能认命。老爷子那边他能使的招都使了,现在梁氏都在梁喑手上,乐意给老爷子面子才有用,不乐意给也只能干着急。“我可以不计较这次的事,但……”梁喑看着二叔,嗓音沉和平静:“印尼有个项目,梁维生愿意的话可以过去,做得好我可以允许他回平洲,做不好,一辈子留在那儿不用回来了。”梁维生几乎要蹦起来,印尼那是什么地方,他说踹自己就踹自己?谁知道他的“好”的标准是什么?万一他赚个千八百亿的也是不好,他岂不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好!我会尽快送他走。”二叔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退让,何况只是去印尼,并未剥夺继承权,等他消气了,再想办法回来。况且,他除了梁维生还有一个儿子,真要是整个家都离开平洲就全完了。梁喑放下杯子,一掸西裤起身,“何阿姨,送客。”他没再看二叔,径直起身上了楼,在沈栖门口敲了敲。“请进。”梁喑进来顺手开了顶灯,看他端端正正坐在飘窗上像个精致的白瓷娃娃,笑了声说:“这么乖等我呢,我还以为进来会看到一个睡得呼噜顶天的小孩儿。”沈栖愕然:“我打呼噜吗?”“逗你的。”梁喑走过来,半蹲在他身前顺手把他的浅灰色拖鞋脱了,拢着膝盖把人放在毛绒飘窗上,“睡觉很乖,不磨牙也不流口水,最多就是……”“是什么?”“喜欢抱人。”沈栖顿时赧然,他小时候睡觉就喜欢抱个枕头或者玩偶,长大了虽然不怎么抱玩偶了,但居然也没改掉这习惯。想到何阿姨晚上说的,梁喑抱着他睡了一夜,顿时又不敢看他。“不用不好意思,这是好习惯,因为……”梁喑嗓音很低,带着莞尔:“我很喜欢。”沈栖低着头不吭声,梁喑用拇指在他微红的耳朵上揉了揉,“对不起,我因为别人的错误迁怒了你,让你哭了一场,是我不好。”沈栖动了动肩膀想躲开让他不太适应的手指,忍了半天,小声说他:“那您也不能那样。”“不会了,我跟你保证。”梁喑心里软得厉害,也心疼得厉害。沈栖觉得按照正常逻辑应该要说一句没关系,弄清楚就好了,可他心里又很委屈,他才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委曲求全。“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你要帮他们求情吗?”梁喑顿了顿,收回手坐在他旁边:“如果你开口,我会饶过他们,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沈栖惊讶抬头,连耳朵还在人手里都忘了,“为什么?您不是很讨厌被人背叛吗?还……”梁喑说,他没办法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绝对的理性,沈栖嘴唇动了动,还是决定把这个话题略过去。“您不生气了吗?”“生气,但必须饶了他们。”梁喑叹了口气,望着近在咫尺的茫然双眼,用拇指在睫毛上拨了拨,“我不能让梁家的小主子没有威信,让他们说你吹不了我的枕边风。”小、小主子?“你进了门,有权掌管梁家的家事,那些个家眷都得听你的。”梁喑喜欢弄他的眼尾,揉到发红像被欺负过。“那边琐事多,心眼也多。我得让他们知道,你在我心里有话语权,能左右我的决定,他们才会尊重你敬畏你。”“更何况……”沈栖抬起头,径直撞入梁喑深沉含笑的眼。“你的枕边风确实会有用,这也不算撒谎,对么。”沈栖眼睛被他拨得发痒,下意识躲了躲,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正好看到他的胳膊,想也没想伸手去解他的袖扣。“做什么?”沈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界,收回手用指尖指了指他的小臂,“这个伤,是梁维生送来的乘黄咬的吗?”梁喑顺着视线看了眼,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又笑了笑:“不怕?”沈栖摇摇头。“想看的话,自己解开。”梁喑伸出手臂,白衬衫袖扣干净平整,毫无褶皱。沈栖伸出手放在透明的纽扣上,细白的手指捏住了扣子很缓慢的解,不知是因为生疏还是因为紧张,指尖微微发抖,扣子往扣眼里按的第一下没按进去。他像在拆私密很暧昧的包装,面临放出猛兽的困境,紧张得手指都开始发红。“好了别解了,下次再看。”梁喑让他解得心头燥热,心想,以后不能让他解扣子,他会被这慢吞吞的模样磨死。沈栖抬起眼睛,异瞳水灵灵的透着澄澈,梁喑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软,收回手的动作停顿,自己两下解开了衬衫的纽扣又把手递给他。沈栖挽着袖子推上去,指腹不经意擦过紧实的肌肉线条,看到那道狰狞的疤痕。“不是乘黄咬的,它咬的在另一只手上,这是有次意外被铁皮……”梁喑停顿半秒,换了个词:“碰的。”伤口足足蜿蜒了整条小臂,从手腕线到手肘之间,足有半指宽的旧疤撕裂皮肉再长合,留下纠结狰狞的线条。沈栖怕疼,只要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他伸出手,缓慢地放在旧伤疤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好了别看了。”梁喑抽回手把扣子系上,顺手在他头上揉了下,“别这么看我,一会我忍不住就要你亲亲它来哄哄我了。”沈栖立刻收回视线,听见他莞尔的笑声,才发现他是逗自己。“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恰到好处的缠绵戛然而止,梁喑像个迷失沙漠的旅人,掘到了一颗鲜嫩的植物,只能小心再小心地吮一点汁液,以此解渴。出了门,梁喑没回房间而是下了楼。何阿姨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去休息,管家则在外面确认乘黄笼子的锁扣是否结实,梁喑让他们都去休息,自己走到了院子里。林叔还在洗车。梁喑走过去捡起刷子,在挡风玻璃上划了几下,“林叔,您是十九岁就跟着外公的吧?”林叔看他亲自过来洗车,连忙说:“您怎么亲自动手了,这些事我来就行了,您工作忙,早点休息吧。”“其实您知道,从我妈到我,我们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司机看待。”林叔握着抹布的手微微颤抖,勉强笑了下:“我只是个下人,您和小姐对我再好我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份呀。”梁喑将刷子放在引擎盖上,隔着车看林叔。他今年刚过60,头发花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因为为人忠厚也可靠,梁喑才放心把他拨去接送沈栖上学。他没想到反而是这个信任绊了沈栖,也绊了自己一跤。刚才在房间里,沈栖一句无心的话,却在他心里投入一颗大石,梁维生没那样的脑子,即便有他也不会真的蠢到自己去偷私章,除非他活腻了。梁维生和他坦白,他只告诉林裕安没人能接近梁家,除了管家和何阿姨只有一个接送他上学的林叔。“林叔,您今年有六十岁了吧。”林叔不停擦车的手停了下,脊背上的寒毛隐隐地站起来了,“是啊,老了,不中用了。”“您客气了。”梁喑言辞简短,语气也并不太凶,可偏偏这样才让人觉得风雨欲来。林叔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算是看着梁喑长大的,从他出生开始到现在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狠辣,更知道无情。这件事之所以拖到现在,多半是因为沈栖。梁喑从未那样明显的动过怒,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对沈栖才会失控,也只有对他才会关心则乱。从亲自办婚宴到家宴,他能看出来梁喑有多疼沈栖,从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待遇,让他有这样的耐心,或者说,那晚沈栖说离婚,他动那样大的怒,更证明了他的重要。他选错了人,林裕安也选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