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赫是在即将出行的前两天接到小马的通知。
急哄哄地跑过来后,就想汇报银行并购的进展。
“科赫,这次不是这件事情,而是老板想听听你对成立一家报社的想法。”小马现在感到自己大意了,都没有告诉别人具体是找他做什么的。
科赫还真的就纳闷了:“成立一家报社?你的同学就能和青年改革派联系上,你不就是最好的参谋嘛。”
这些老外还真是不懂得人心。小马压低了声音,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估计可能是因为我有了立场,所以老板更想听听你的意见。”
听到这里,科赫就乐了,两人都是改革派的同情者,找自己和找马翻译还不是一个结果?
小李来了以后,情况可就不同了。小李看着就有些恼火的样子:“马翻译,老板怎么又要新设立一家报社?我们和一家报社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是每年支持多少广告费还没有最终谈妥。”
“李经理,这个是昨天老板接受一个记者采访的时候临时起意的。我也是觉得挺奇怪的,记得你已经和几家报社在谈了。要不你跟老板赶紧说说?反正还没有谈到具体出资这些关键事情呢。”
看到小马的神情,再想想老板的作风,小李差不多也想通了。他转过头来安慰一下小马:“这个也不怪你,我只是觉得有些挺不好意思面对那个报社的。以前我们急着想投资,跟他们许诺了很多。唉!”
由于大家得知了江守义的想法,跟列昂季耶夫的谈判就比较简单了。无非就是人员、薪酬、办公地址、广告等。
结果这个时候出现了较大分歧。一是广告,二是总支出。
“我们离开《独立报》、成立《今日报》的目的,就是不想被赞助商牵着鼻子走。对于报纸来说,没有广告,才是最大的广告。”列昂季耶夫死活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让步。
“可是如果对我们没有一点儿收益的话,估计企业家论坛的其他成员不会答应的。我们老板是有很大的发言权,可是也要尊重其他企业家会员的意见,尤其是当他们意见统一的时候。”小李知道企业家论坛的底细,拿着个说事肯定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儿。
列昂季耶夫明白“大官好说话,小官最难缠”的道理,可是自己也很难突破十几个人的共同理想。
“要不然我们每期报纸都分析一个成员企业的情况,但是不能让我们只说好话,必要的批评、建议等也是可以的。”
小马心里暗喜,还真撬动你了嘛。嘴上却不作出很大让步:“如果是批评的,必须是善意的,我们要先看一下、不会给企业造成严重损失才行。否则我们企业家论坛都办不下去。”
这是个非常模糊的标准,操作起来有些麻烦。
“我希望你们审核后需要我们修改的报道,总体上不能超过20%,否则我们宁愿不要设立这个报纸了。”企业家论坛毕竟不是企业本身,对于企业的批评容忍度远高于企业。列昂季耶夫只能赌一把,赌这些人不会太急功近利。
“还有就是700万美元一年太多了。你们就不能按照卢布计算吗?”
“这个已经是按照低于10万份的发行量计算的了,如果超过10万份,还要增加预算,”跟这些家伙们斤斤计较起来,列昂季耶夫也头大,“我们是日报,每天都要发行,新闻纸也都是进口的,卢布每天都在贬值。”
“我们也在和另一家报社在谈,他们每年只要400万美元。如果超过600万美元一年的话,我们就跟他们合作了。”小马故意隐藏了那家报社可以打广告的信息。
列昂季耶夫想要爆发,却还是忍住了。
另一个老板给出的低价也是600万美元,只是自己不喜欢那个家伙的做派,所以找了江老板。
见到江守义的时候,小李就老实多了:“老板,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的那个报社现在每年需要我们支持400万美元,以前是觉得他们支持社会主义政策,而且有国家议会的背景。之所以拖了一段时间,是因为想让他们在支持资金方面作出一些让步。”
江守义也没想到小李已经跟一家报社谈得差不多了。
“这两个报社看来还是分别很大嘛,一个支持议会,一个支持改革。”
他也没辙了。从内心感情上,他更想和议会一条线,毕竟都是相同的信仰;可是从自己收购大业来看,却应该和青年改革派一条线更合适。
“实在不行的话,就两个都合作?”江守义突发奇想。
这样不是更安全吗?
“老板,这样的话就要每年一千万美元了。”小李知道老板贪大求全的老毛病又犯了。
江守义也想起来了,1000万美元可真是不少啊。
以前缺钱就找江奕,都对这些美元的事情不太敏感了。
“那我再考虑一下。”
江守义的考虑就是找江奕商量一下,特别是遇到这种大是大非、又需要花大钱的事情。
江奕听了以后也是一惊。好嘛,催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进展。现在有了进展,结果一下子就来了俩。
不就是心疼钱嘛,你是不知道在香江和国内现在压着多少呢。
“爸,你知道苏联为什么只存在了70多年吗?”
面对江奕这种跳跃式思维,江守义有点儿接不上趟:“吃不上饭了呗。”
“是因为苏联人的寿命只有这么多,一代人的记忆消失了,基层的新人新想法了,执政的基础就没有了。”
当新一代人没有了当初受压迫的记忆,红色苏联存在的价值就没有人记得,更多的人记住的只是排队、清洗等等不良记录。
“华国历史上不也是什么‘蛮子没有百年国运’,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江守义找到了戏曲里面的唱词,非常地有说服力,“可就是两个报纸打架,那不就成了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喜欢看改革派报纸的人,不会看议会派的报纸,两边的读者不会重合的。大不了不要再用企业家俱乐部去资助他们了,”江奕想到这里就停下了,“只是莫斯科那边还有什么方便的呢,我想不出来了。”
“要不然就让超市去支持他们?现在已经收购了好几家。”江守义忽然想到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江奕毫不吝惜这些赞美之词,“这样就形成了超市支持传统派和议会派,企业家俱乐部支持改革派;超市收割居民的情感,企业家俱乐部获得改革的好处。真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江守义的问题解决了,心里好不得意。
结果借犯了刘连秀的忌讳:“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我儿子最后拿主意?”
“这次是我想出来的。”江守义还是嘴硬。
“你想出来的,你要是早知道怎么想就好了!”
晚上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企业家俱乐部里,一场演讲进行着。演讲嘉宾的名头很大,是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的博士导师、罗沙国有资产委的顾问,马克西姆·博伊科博士。
小马和两个同学迅速地整理一下演讲思路,轮流着编号后传给江守义。第一部分是关于“苏联为什么要改革”的内容。
博伊科的答案是“被偷走了总比消失了好”。当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指明怎么做才行,这导致私有化成了自发的过程,但是这也比国有资产生锈、发霉了好。
江守义第一次知道,美利坚的军事支出占其GDP的10%,苏联竟然高达40%!
博伊科认为武器生产属于寄生性质,不参与扩大再生产进程。大量具有劳动能力者无法参与生产进程,这在战争年代是必要的,但在和平岁月中没有必要。
江守义的头都大了。他有着根正苗红的信仰,可是老大哥的情况现在却被说成是“苏联依靠强大的宣传机器和惩罚,把人的利益诉求偷换成虚伪的‘主人翁’感觉,当这个制度带来的只有短缺时,人们的信仰就转向‘经济人’理论。”
博伊科看到江老板在那里严肃地看着演讲的内容,自己更有劲头了。
“数十年来,苏联在兴建新工业中心方面一直采取突击,重点放在主要工业设施的建设上,这大部分都不是为国家福祉着想,而是出于官僚主义动机,居民楼、附属设施、道路、学校、医院等则严重滞后。”
江守义的头越发的疼了。从理智上他宁愿博伊科说的是对的,这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很好的支撑;可是在情感上他却很难接受,尤其是被攻击的对象还是那个老大哥。
小马翻译离得最近,他最先发现了江守义有些不对劲。
“老板,您身体不舒服?博伊科顾问现在讲的主要是他们在圣彼得堡的选举。他们支持的是毫无从政经验的民主派候选人,却击败了排在前面的好几个官员候选人。这些内容跟经济没什么关系,要不然您先去休息一下?”
江守义点了点头,但是要小马尽量做得隐蔽些。
小马出去了一下,然后向江守义耳语了一会儿。当“有人找”的假象成立后,江守义就赶紧跑出去休息一下。
“盖达尔从那些商店外的冻得发抖、挤成一团的小商贩人群中看到企业家精神的复兴,他从来没有也怀疑过资本主义革命会成功。”或许是今晚出席的厂长们比较多,博伊科的声音越来越大。
“新生的婴儿第一次来到世上时也不是美人,经过一段时间后,那个红色的软软的小东西才会长成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终于结束了。江守义在外面候着,给顾问一个隆重的晚餐接待。这个才是他最擅长的,在当地也是最有效的。
晚餐还在进行中,小马悄悄表达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老板,这些人我感觉也不是我原来想的那样。”
江守义倒是笑了笑,这些学生毕竟是见识少啊,也没当回事儿:“以后多经历一些就好了。”
“老板,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能够把一个个人当成数字呢?我们国内的老师就不认可这个观点,凭什么要让这一代人为下一代牺牲这么多?”
小马的确无法理解。在博伊科看来,失业不是什么问题,而是结构调整的一个好的迹象,目前的苦难只是未来繁荣的代价。
“小马,你不用什么事情都顺着我。江保国的事情就算了,我儿子不也总是跟我意见不一样嘛。”江守义以为小马是在逢迎自己。
这两天他让人去劝说江保国,可是江保国即使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回来,让江守义的光环黯淡无光。
“您误解了,我是觉得青年改革派他们太···太冷漠了。甚至觉得有些无情。”小马解释着,同时想着自己的国家是什么样的。
幸好华国没有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