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斌见到江奕的时候，还非常纳闷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昨天还心急火燎地要赶回燕京，今天却要让自己退票、过来商量事情，找的地方也是怪怪地。
“韩经理，没想到来的是你啊！”大大咧咧的王思忠看到了这个家伙，还有些很意外的样子。
“我也奇怪你怎么会过来。难道是摩托车厂那儿要有大动作？”
这次没几个人参加，只有在座的三个人。
“韩经理，现在兰陵出了一些意外，我们要有所支持才行。”江奕没有任何隐瞒，直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韩成斌。
其实江奕原本只想跟王思忠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家伙商量一下。但是很多事情需要韩成斌去实施，如果他这里有了其他想法，江奕就很被动了。
王思忠一直瞄着面包车那边，听到江奕描述的情况，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杨书记那里的两个亿可赚大了吧？两个亿起步，我们又不是没给利息，现在我们交给他们的税一年都不只两亿了。”
韩成斌久在体制内，知道这里可能是犯了某些忌讳。
“要是因为借钱的原因，问题不难；估计是收回在海南投资的房地产投资让有些人不舒服了。很多人的亲戚都安排在海南了，几下转手就能赚不少钱，企业账面上只要有点儿盈利就行。”
断人财路，杀人父母。这样的仇恨是很难化解的。
“我也感觉没有这么简单，看来以前是大意了。”江奕也有些懊悔了。
对于海南的房地产泡沫，他只猜中了结果，没有猜中开头。没有了解到所有参与者的利益纠葛，一不小心就踩中了某些人的尾巴。
到现在为止，韩成斌对于自己的角色还没有完全表态。他暂时还摸不清事态的严重性。
“我建议让韩厂长、朱局长一起来讨论一下。朱局长比较了解杨书记的想法，他讲的话对于纪律检查方面的人也比较可信。”
“朱局长是杨书记做了工作后才停薪留职过来的，也是第一个跳出体制内的，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波折，”如果朱庆和那里受到一些影响，估计好几百个停薪留职过来的都会胆战心惊，“韩厂长那里，暂时不用动用。”
韩厂长可以传递一些信息，但是传递的信息多了就会让人忌讳。
韩成斌还是没有完全了解体制内的核心含义。
“小奕，这个事情我们没有什么把柄，你说吧，该怎么办？”王思忠的直性子一上来，什么都不想问，直接就想要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韩成斌已经上了船，即使现在想离开也不可能。他也只能摆出一个坚定的姿态：
“江奕，有什么需要做的都没问题，现在我们的资金调度还没有受到影响。”
江奕暗暗叹了口气。韩成斌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将表态的范围限定在资金方面。看来遇到大事还是需要传统约束，这些血缘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用市场规则来替代。
“韩经理，你联系滨州和辽都那边，滨城想让我们扩建电子产业园的企业，辽都想让我们扩建东狮摩托车厂，每个城市暂时就先借2亿。”
又是一个两亿元，这不是赤裸裸地宣言么？
韩成斌有些犹豫，王思忠有些不耐烦了：
“以前用作杠杆资金的5亿元‘三角债’解困资金不是还了嘛，现在借给咱们2亿肯定没问题，他们能都要笑爆了。”
“要不然多借点儿，一家借个两亿五，两家一共借五个亿，凑个整数，也好听，呵呵。”韩成斌可不敢对抗检查，而且操办的又是他，真要惹人生气了，他也跑不掉。
韩成斌的讨价还价让江奕有些郁闷，可是也只能妥协。
谁让他现在是资金中枢、可以控制整个沟通的进展呢？
“表哥，你主持会议的经验比较多了，这次咱们组织一次大的会议。孔教授的100万课题已经结束了，二期课题马上开始。”
“这些东西我可搞不懂。再说了，孔教授那里有什么可急的？”王思忠见过那个“老孔”，磨磨唧唧地让他很不喜欢，跟他沾点儿边都不愿意，更不要说还要全程服务他了。
“杨书记的标志性成绩，一个是苏联产业园开启的产业升级，另一个就是农转非开启的社会升级。这次我们以农转非论坛的名义，再把大湖城周边的地级市也请过来，让大家看看兰陵走得有多远。”论坛没有杨书记的参与，但是论坛肯定充满了杨书记的传说，想藏都藏不住。
这个老板厉害呀。从辽省下手证明杨书记借钱给私企是正当的、可取的，从大湖城周边着手证明杨书记的农转非大手笔有多大影响力。
现在只剩下对海南的投资没有动手了。
韩成斌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这么不干脆了。
他也刚刚想起来，自己趁着江奕着急，又是一句大大咧咧的“江奕”出口，现在想挽回都没机会了。
“韩经理，魏学敏教授那里还要由你来沟通。他们已经针对海南的房地产投资做了不少研究，也有重要的研究成果出来。你跟他说，现在要扩大一些影响力了。”江奕似乎猜出了韩成斌的想法一样，一个命令补齐了牌面的最后一个缺口。
海南房地产现在是烈火烹油时期，零散的担心已经出来，媒体还没有关心太多。
就连各方部委也没有针对讨论的口径进行统一，正是发表言论的窗口期。
更何况，魏学敏还是人民大学华国经济研究所的所长，这个身份让他可以避开央行顾问的限制，以中立的立场发表议论。
魏学敏接到韩成斌的通知后，立刻给江奕回了个电话：“江奕，你怎么这么客气，以后有事情直接吩咐就行了。”
这个成精的家伙还真是会做人。
江奕之所以没有直接联系他，就是给他一个拒绝的机会。工作忙、研究还没到可以发布的程度等等，随便找一个就能打发了韩成斌。
“我也是事情太多了，担心会忘记了这么大事情，才让韩经理一定要记住跟你联系。”平常说这句话一定是很臭的托词，现在说出来倒是应景。
魏教授也是兰陵人，杨书记的事情肯定是听说了，现在旗帜鲜明地站出来，立场已经不用担心了。
“央视二套今年开播后，找过我好几次要谈谈国内经济的观点。这次正好海南的研究也有成果了。”魏学敏深知这次登台意义重大，他一丝也不敢马虎：“我们研究后觉得这一次是资金的空转，最终留下一个烂摊子，也会把海南给害苦了。”
“魏教授，我也关注过。我感觉现在很多央企、地方国企都在拿地，而且很多不是为了开发，是为了‘炒楼花’，这就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泡沫迟早会破灭。”
江奕提出了一些比较新的词汇，魏教授及时记了下来。老人家现在很清楚电视台要什么，怎么说最有效。
“另外，由于各地的基建热潮，今后几年很可能会出现严重通货膨胀，CPI和PPI长期停留在两位数高位。所以，国家层面可能需要在信贷投向、存贷利率和国债利率等方面出台一些政策。”
江奕终究没敢让魏教授提出信贷规模、基建项目削减等“大杀器”，尽管即将到来的宏观调控以这两个措施为主。
那样的话，他就要提醒魏教授注意人身安全了。
放下电话，江奕才想起刚才很有意思的一幕。
魏学敏连跟杨书记有关的一个字也没提，江奕也没提醒。都在打着哑谜，都懂。
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可是这个魏教授也是读书人。
谁让他第一次出场就是油头粉面的呢，搞得自己总是把他视为江湖人士。
第二天，韩成斌就传来了滨城的消息：滨城已经回复了没问题，辽都还在层层上报。滨城市说如果两亿元不够，还可以接收一部分政府投资，不需要偿还。
“他们有没有听说杨书记的事情？”江奕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些东北老大哥，贸然去借了他们的势，却又没有明说。
“他们倒是没说，不过倒是说了‘可以在资金和政策上支持给有发展潜力的私企’这一句话。”
看来滨城也听到了消息，可还是明确地站了出来。虽然不在一个省，但是这种支持还是有很强的证明力。
尤其是滨城还是辽省的计划单列市，地位更不一般。
江奕忽然眼眶一热。
如果说华国一路向南，服务业水平越来越高，居民的豪爽程度却是从南向北一路走高。
那些豪爽的人，总能给自己很多感动，让自己不能不想着他们。
韩成斌挂了电话，心里也不是滋味。那句道歉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江城人的谨慎、理性等传统让他在遇到风险时有些畏首畏尾。
樊丽诗的抱怨言犹在耳：
“我看凡凡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该支持的时候磨磨唧唧，像不像个男人，懂不懂女儿的心思？”
遥远的东北人都能感受到江奕的需要，都能坚定地支持。
那些人对这些信息更是敏感，明知道这样会让自己站在和一个省不同的观点上，可他们还是要告诉齐鲁省：政府支持私企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