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这命,我也该还给你。”奚冉突然跪在佰伊身前,她周身的亡灵已经不再外泄了。
她俯身,贴在佰伊的胸口,默默地念着什么。
邱葵动了动耳朵,一句也听不清,她问向五官七感异常敏锐的峇厘,“她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是一种人族的咒语,当然,也是一种邪术,一种换命的邪术。”塔坨不知何时,绕到邱葵身旁,“有什么问题,问我。峇厘年纪轻轻,懂什么。”
“我年纪轻轻?”
峇厘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知道他兢兢业业地答问解惑,哪里招惹到这位爷了。
邱葵没在意塔坨的小别扭,问道:“她想要一命换一命?”
“这可不止一命换一命,她身上吸纳着奚家上千条亡灵。也不知,够不够赔。”
塔坨托着下巴,倒也不急着走了。
他踩着口出狂言的奚沉,双臂环胸,与邱葵、峇厘一起,围观起这难能可见的换命邪术。
佰伊妖丹已碎。
邱葵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是怎么个情况,但从奚沉气急败坏的脸上,也不难推断一二。
只是这佰伊公子,早有一死了结的执念,却唯独在今日才自爆妖丹,时间上未免有些赶巧。
除非,他有不能自戕的理由。
这理由,或许就与那舍命救他的奚家太姑奶奶有关。
难怪会被菌丝囚禁起来,如果有那女子在,必定不会让佰伊自戕的行为得逞。
就跟眼下一样,便是他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这奚家太姑奶奶,也没有放手。
“好生奇怪。”邱葵念念道。
“奇怪什么?”塔坨问。
峇厘也好奇地看向了邱葵。
“佰伊妖丹碎了,我晚来一步,自然是无法将他拘在我的砍骨刀里。但是奚家修行的摄魂术炉火纯青,无论生魂,还是亡魂,皆可拘锁。”邱葵皱皱眉,继续分析说,“眼下这轮回道,又属阴阳通道,藏纳亡灵千千万。照理,便是佰伊肉身毁了,灵体也可保留啊。为什么要用换命这样的邪术?不合算吧。”
邱葵一本正经地说完,小脸严肃,抬头,发现塔坨和峇厘都眉眼带笑,正憋着。
“偷乐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她心里一慌,莫非又犯了见识短浅的原罪?
“这里虽然是轮回道,却也是太岁领域。佰伊是最后的太岁族,一旦他身死,太岁领域也就崩塌了。届时,光凭强拘下来的亡灵,可拯救不了整个摇摇欲坠的空间。轮回道的消亡,迟早的事。再则,奚家拘魂术虽然厉害,却无法将亡魂带出太岁领域,自然也无法将太岁领域外的亡魂带进来。”塔坨解释道。
峇厘点点头,突然觉得今天的塔坨,特别话多,生怕自己抢了他风头一样。
怪哉!
邱葵恍然大悟,“难怪会有两个祠堂。”
“这算是太岁一族留下的后手。想来,奚家也是在太岁一族刻下界碑后,这才发现被坑。但为时已晚。一旦领域界碑刻下,除非太岁族长主动解印,否则,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塔坨又道。
“不愧是轮回道入口的镇守地灵,厉害啊!”邱葵由衷称赞。
太岁一族在运称楼的威胁下,被迫做了许多有违天道的事情,但最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们也用心地布置下了这许多的暗手。
邱葵有些感慨,如今,他们正在眼睁睁地围观最后一位太岁族妖的丧生过程。
“咦,奚冉不一样了。”她震惊道。
“叛徒!奚冉你这叛徒!你这叛徒!没用的女人!废物!”奚沉还在破口大骂,不过这一次挨骂的对象,变成了他的太姑奶奶。
好歹也是长辈,如此不敬,可见这位长辈在奚家的地位,虽然特殊,却不尊贵。
“她在做什么?”邱葵看见奚冉整个人蜷缩着,身上的衣衫像是被高温灼毁一般,一点一点化作焦黑的灰烬。
很快,她便不着寸缕,四肢身躯焦黑,如同木炭,有着血红色的惊裂纹。
开始是细细的一条线,而后慢慢扩大,斑斑驳驳,就像是一个快要灼烧炸裂的器具。
“她想要把自己填进佰伊体内,充当一颗临时的妖丹。”塔坨说道。
“这也行?”邱葵大惊。
“只是供能的话,原理上来说,或许可以,不过比较冒险。妖兽同族之间,也不乏有长者为拯救幼者,将自己的妖丹渡给幼者。不过妖体十之八九会出现排斥行为,只有一成的活命机会。且还必须是同族至亲血脉之间。但这女子分明是人族,体内并无妖丹,她以这数千亡魂来炼化自身,成为人造妖丹,这是跨种族的操作。老实说,我闻所未闻,或许百里迟暮在,能说出点儿缘由来。”峇厘啧啧称奇,很是惊愕。
舍命相赔的冒险之举么?
邱葵看见奚冉的身子一点一点裂开,她从头到尾没有吭哧一声,仿佛没有痛感一般,只是虔诚地跪在佰伊身前,一遍又一遍,默默念叨着这邪术的咒语。
“出来了。”塔坨有些欣喜。
果不其然,奚冉的心口位置,闪烁着一点莹绿色的光芒,慢慢的,随着她身体碎裂的越来越多,那光芒越来越盛。
“成功了?”
邱葵看见奚冉艰难地抬手,从心口位置,掏出那颗散发着莹绿色光芒的心脏,从佰伊眉心处,摁压了进去。
消失了……整颗莹绿色光芒的心脏,融进了佰伊体内。
随即,奚冉的身子就像是解体一样,瞬间崩塌,散成无数黑焦黑焦的碎块,再无生机。
同时,佰伊身子的消散速度,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摸着眉心的位置,久久不语。
“现在怎么办?”邱葵问。
塔坨抬了抬下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自然也救不活一个寻死的妖。”
佰伊目光有些愕然,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完好无损的轮回道,又正身,抬头,望向邱葵、塔坨和峇厘,目光中闪过一丝歉疚。
他在看见被塔坨当垫脚石一样踩在地上的奚沉时,微微一愣,随后了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