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费时了。”他声音沙哑,如大病初愈,很是虚弱。
塔坨和峇厘没有回话,倒是邱葵,心里百感交集,问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活下去吗?”
佰伊摇摇头,他捧了捧地上的黑焦碎块,“奚冉执着于此,她将我的命,看得比万物生机都要重要。为保下我的命,她甘愿沦为奚家的刽子手,一次又一次,害的太岁一族凋零稀薄。那一千年,我被她囚禁在奚家族墓内,浑浑噩噩中,缔结了妖契,她让我以守护神的身份,在奚家得以存活。”
“你是奚冉囚禁在祖墓里的?”邱葵一拍脑门,突然回想起她当日在祖墓里看见的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主”,从身量上推断,肯定不是塔坨脚下的奚沉,却极有可能就是奚冉。
所以,奚冉一开始,就抱着引她入运称楼的目的吗?
“但是你说你在族墓里,没有什么记忆啊。”邱葵又问。
佰伊点点头,“或许,奚冉是害怕我失望,想逃避我的责问,故而给我下了符阵,让我思绪一阵混混沌沌。后来,奚沉继任运称楼后,便清洗了我的记忆,将我从族墓放出来,隐藏在古井符阵下。他说,这才是我的家。”
“她欠的,已经还了。我欠的,怕是还不清了。”佰伊艰难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峇厘面前,朝着他行了一个极其庄重的妖族大礼,“佰伊有负族长教诲。”
峇厘摆摆手,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
佰伊抬眸,冷眼看向轮回道的入口方向,轻声道:“公正堂来了。还请尊上、族长、小葵姑娘,从别道离开。”
说着,佰伊长袖一挥,一条白色的笔直小道,出现在黑暗之中。
“可祭台掉落的那些人……”邱葵话音未落,就听见峇厘说道,“我都弄出太虚领域了,否则你认为我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一直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不愧是族长,周到。
“走吧。”塔坨如今的形态,并不想与公正堂正面交锋。
峇厘也点头,拍了拍佰伊的肩膀,叹口气,转身,走向那条小道。
“佰伊公子……”邱葵心里酸酸涩涩,明知佰伊只剩下赴死的结局,却无能为力。
“走了!谁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有什么好悲悯的!敢作敢为才是族妖男儿。”塔坨一手牵着邱葵,一手拖着奚沉,踏入小道里。
邱葵频频回头,看到佰伊一直在挥手告别,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满脸。
待他们刚刚跨出小道之后,就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在震动,眼前的所有东西,霎时变得扭曲起来。
塔坨:“轮回道碎了。”
峇厘:“太岁绝种了。”
邱葵:“……”
她长长吁了口气,最终,奚冉拿命换回来的佰伊,也还是去了。
“看开一点。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虽然如今的天地之间,丧生了许多珍稀族群,但同时,也衍生了许多新生族群。这便是自然之道,不比轮回道差。”
峇厘身为耳鼠族前任族长,一生醉心于植物研究,他亲眼见证过许多植物系妖族的灭绝,同时,也见证了许多新奇植物的诞生。
于妖族而言,生死确实很淡。
“我明白,所以我没有劝慰的立场。只是,心里觉得难受,佰伊公子……挺好的,对吗?”邱葵问向峇厘。
峇厘点点头,“是个好孩子。”
“不过,这里是哪里?”
邱葵环顾四周,全是茂密森林,遮天蔽日,鸟语花香,一派与世隔绝的样子,显然不在禽夕镇内。
塔坨:“佰伊这条小道,倒是将我们送的挺远。”
峇厘:“许是这孩子发现你不愿意和公正堂碰面,这才奋力相送。”
邱葵点点头,眼眶都有些酸涩,佰伊真的是位很温柔细腻的公子。
也难怪奚冉愿意为他杀生,又为他舍生。
便是短暂的一面之缘,她许久都忘不掉佰伊那温柔清澈的眼神。
哎……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便是一个爆栗子敲在脑门上!
“嗷!塔坨你干嘛敲我!”邱葵揉着脑门,一阵龇牙。
“在想谁?”塔坨冷声问。
邱葵心里一颤,这厮,吃醋了啊。
以前不觉得,现在一看,蜕变为人族的塔坨,很有烟火气息呢。
“每一位妖族,放弃妖丹,就可以变为人吗?”她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没了妖丹是什么下场,你见得还少吗?”塔坨反问。
邱葵一噎,必死无疑的下场啊。
“塔坨是大妖神之躯,乃女娲借助众神混血之魄凝成,仙泥为塑。能化为纯粹的人身,很正常。”峇厘解释道。
他见邱葵对于“混血之魄”的反应并不剧烈,倒是好奇地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
看来小姑娘对塔坨的身世,知之甚多嘛。
这两人,气氛有些暧昧啊。
因为同族相吸么?
“眼下,我们怎么办?回西莽原林吗?”邱葵问。
“先让渚尔回来,它现在还在禽夕镇和公正堂躲猫猫。”
塔坨拉过邱葵的手腕,点出六芒星图阵,划了一下。
随即,一颗小红点,在六芒星图阵的中心区域闪烁起来。
“熊猫妹妹还在禽夕镇,她会没事吗?”邱葵问。
“公正堂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不会动那女妖。相反,抓住机遇,她还能将功赎罪。”塔坨说道。
邱葵:“赎罪?什么罪?”
塔坨:“唔……妨碍公务之罪吧!”
邱葵正准备详细问问,就忽地一阵凉风刮来,随即,一个雪白的小毛毛球冲进她手腕上的六芒星图阵中。
“尊上!快快快快快!烫手!烫手!”
渚尔站在六芒星图阵里,捧着一颗露珠般的晶莹小球,一边跳脚,一边左右手来回捣来捣去,就跟捧着一颗烫手山芋似的。
“这般难吗?”邱葵看见渚尔愁得都快哭了。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小器灵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
“窝囊。”
塔坨伸手,指尖沾染上那颗晶莹剔透的小露珠,利落地往眉心处一化。
唰——
一阵狂风,从塔坨脚底蹿出,整个山林都在开始呼啸,林间躁动不安,飞禽走兽四散逃窜,周遭的花草树木却开始疯狂生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