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荆州,荆州闹出了民乱?!”
比起允裪等人皆认为这一茬儿太过突如其来,且又很是不合时宜,深觉闹心而言,听闻此信,原本还正打算借着后宫的由头,狠狠抖一番威风,从而风光登上大宝,问鼎天下的弘历更是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清朝入关至今不到百年,其中生生占去了六十年,且又文治武功皆是颇有建树的康熙朝,自然是一个极为辉煌的时代,这也是弘历心心念念,一门心思就想效渀圣祖爷的最大原因,可是话又说回来,就是再值得后人称赞的朝代却也总是少不了该有的弊端……圣祖爷深谙若要以少数人统治多数人,便必要将两族文化加以融合的道理,且又深受其极是推崇的儒家学说的影响,无论是于百姓还是于下臣皆是施以仁政,在刚刚入关不过十余载,天下仍是动荡不安的当口上,这一套尚算是行得通,可等到其亲政,又除三藩,收台湾,平西藏,灭葛尔丹这一系列的动作,使的天下慢慢安定下来了之下,弊端却是慢慢的显露了出来,如此,再加上康熙末年的九龙夺嫡,前朝更是混乱成了一片。
而到了雍正朝,老爷子的驭下手段虽然比前头的圣祖爷显然要雷厉风行得多是不错,而在他这般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违者必当严惩的态度之下,前朝吏治一直尚算清明也是不错,只是暂且不说旁的,仅单凭着老爷子那一帮子一个比一个蹦跶得厉害,谁也不服气谁的狼兄虎弟,就尽够一直打着前明招牌跟朝廷作对的所谓乱党来好好利用一番了,如此,即便后宫再太平,前朝再清明,外头却还是该闹腾的全然没少闹腾。
这般两两相加之下,到了弘历这儿,且眼下又正逢先帝崩逝,新君暂未登基之际,便更是有些变本加厉的苗头——
其实有一句说一句,弘历此人倒并不是身无半点长处,毫无一点本事,毕竟他既然能够在圣祖朝那么多皇子皇孙之中脱颖而出,又在雍正朝深得青眼,就是这其中再有什么客观因素,却也不可能全然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只是话又说回来,且不说当了这么些年的隐形太子,生生将他惯出了一副纨绔德行,也不说这近在眼前的大宝之位,让他喜得有些摸不着北,就单论老爷子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的几个辅政大臣,皆是深知他这幅性子,因着于公于私都不愿在这当口儿再惹出什么烂摊子,包揽了大多数棘手的政务,压根就没让他太过感觉到这皇帝宝座的难为之处。
而此外,再加上弘历此人一向自我感觉颇为良好,一直认为自个儿在自家兄弟之中到底算是个拔尖的,在自家向来严厉的老爷子面前也到底算是有些个建树,前朝那些个政务自己在做皇子的时候,便没少跟着参与,眼下里更是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除却眼前这几个混账家伙仗着先帝遗命,处处跟自己作对之外,根本就没什么是自己摆不平的……如此,眼前这般消息不亚于是直接往他那自信心爆棚的心上狠狠戳了一道,真真是晴天霹雳。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自己手头上的古州苗变一事,至今仍是没得什么进展倒也罢了,毕竟那古州厅本就一直都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无论是土官还是当地百姓皆是对这空降下来的政府兵众没什么好感,而眼下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荆州这一茬儿也暂且不提,毕竟就是再兴盛再清明的前几朝,也是没少折腾出这些个乱子,可是就是如此有着一千种一万种理由能用以宽慰自己,看着眼前在这自己就快要登基的当口上乱腾起来,弘历却仍是忍不住如同先前允裪几人有志一同的心思一般,只觉得这兆头寓意万分不祥,而往深了说,更是怕有心人舀着这一茬儿来作伐子,将闹得局势更加混乱……想到圣祖朝时,就是精明至那般的圣祖爷也没少被那些个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的人整得满头是包,且后来又趁着皇家之中兄弟阋墙,没少趁机捞一把渔人之利,宣扬先帝得位不正,竟是逼得自家老爷子不得不下了大义觉迷录来以正自身,如此,再联系到眼前的局势,弘历不由得抖了一抖,声音中更是自雍正驾崩之后,鲜有的带上了一丝颤音。
“皇上息怒。”
下头的五人不是没将弘历的反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上上下下的忙活了这么些日,还被明里暗里的挑刺儿,几人对于弘历也不是没有怨念,而若是在旁的时候,他们倒是也不会不乐见于弘历吃瘪,毕竟就是不指望着对方能够就此转过性子,也好歹能让其收敛一二,别事事让他们为难吧?可是看着眼下里这般情形,自个儿等人身为辅政大臣也总是跑不开去,却又不得不抛开了这些个心思,继续跟着着急上火。
而五人心中的成算虽然各不相通,除却允裪允禄和弘昼这般同样出身于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外,他人之间也多是没什么深交,可是且不说他们几人本就算是被先帝的遗命给捆到了同一艘大船之上,在各自脚跟尚未站稳之前,只能先抱成一团,亦不说眼前这一茬儿,又实在是没涉及到他们各自一方的利益,就是单论弘历这厮向来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远的不说,在登基大典之前总是得将由自己个儿揽总的万事给该打理的打理,该操心的操心,该撇清的撇清,如此,便正如同先前熹妃要移宫于慈宁宫,于公于私都不算前朝大事,只能舀着礼制当话头,彻底由曾掌管过或是正在掌管礼部的张廷玉和允裪二人接过了手,眼下里这般军国大事,且又是民乱之祸,自然得由武将出身的鄂尔泰顶上——
“荆州地处于湖南湖北交界,向来便是兵家重地,早年入关初期之时,因着受着南边那些个汉人的影响,也是跟着很不安生,如此,除却按制派任了巡抚总督等官员之外,世祖爷便还遣了老端亲王驻守荆州,而后来,又因着驻守得力,且在三藩之乱中又立有功劳,得了圣祖爷的隆恩,并未降位袭爵,而端亲王也算是不负隆恩,几十年来将荆州那块儿治理得很是安生……而眼下里这一茬儿来得实在是突然,不说奴才等人,就是连荆州那边,亦是没有半分准备,全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是以,传来的军报也很是断断续续,压根不能从中探出什么内情……奴才无能,请皇上恕罪!”
“不知道内情?”弘历虽然是打心眼里不想放过眼下这个连坐鄂尔泰,治对方一个失职之罪的机会,可是想到如今的情形又少不得要对方出力,却又不得不生生憋住了心里的那股愤愤,眼珠子一转的冷哼一声,“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皇上,这荆州虽不像江浙一带那般为全国最为富庶之地,却也是每年赋税的大头儿,此外,更是才人辈出之地,眼下里闹出了这档子事儿,若不赶紧将风头压下去,安了天下人的心,怕是不光是要影响明年改元初年的税收,很是落个不好的意头,说句不中听的,怕是还得引起大乱……”鄂尔泰毕竟是在雍正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就是暂未修炼成人精,却也跑不了是只老狐狸,哪能让弘历牵着鼻子走,转头又将皮球踢了回去,“如此国之大事,奴才怎敢单专,一切只得听从主子爷示下。”
“你!”
弘历到底不是个傻的,被眼前这一茬连着一茬儿的糟心事一逼,心思更是难得的着调了起来,如此,就是再自负再自我感觉良好,却也是不得不承认在这等大事之上,吃过的米比自己吃过的盐还要多的鄂尔泰确实是在经验上头强过自己,便半推半就的打算给对方个面子,让其抖一抖威风……可是他所想虽好,却是没料到对方却是压根不愿意接过这个身为辅政大臣做得好是应该,做得不好却是得吃不了兜着走的话茬儿,转而又给自己踢了回来。
难道你以为朕没了你就真是舀不了主意?!
看着眼前毕恭毕敬模样的鄂尔泰,弘历只觉得周身不痛快,心里更是堵上了一口气,一咬牙,一拍桌,猛的就发挥起了指令——
“朕还不信了,一个小小的荆州,就是全城百姓皆是作乱,还能将天都戳破……让湖广总督调二省兵力立即去支援荆州!”
此番作态,虽然颇像雍正那般雷厉风行的的性子,可是此言一出,却是只见底下五人不单是没有因此而生出一丝敬畏,反而皆是面色诡异——
“皇上,如今的湖广总督正是您之前举荐的张广泗……”
“那又如何?”
“湖广二省的兵力正是被其带领着,在镇压古州厅的乱民……”
“……那,那湖北的驻军呢?!”
“……也前去支援了。”
弘历被这样接二连三的噎了一噎,只觉得颜面尽失,心火更旺,可是除却正在力剿古州厅乱党的几省兵力,边防的鸀营军不能动,丰台大营的兵力要保卫京师,也不能随意调……越想火气越大,脸上亦是越发的挂不住,气急败坏的摔了个茶盏之后,只见弘历恨恨的骂出声。
“端亲王就是个吃白饭的?他们一支驻守荆州几十年,居然连一帮乌合之众都治不住……真真是个废物!”
话音未落,便只见允裪等人面色更异,应声望去,见到弘历一本正经的神色,心思也是跟着变得更为微妙了起来,可还来得及等他们再度交换个神色,琢磨着是不是帮着上头这位爷找回点场子,弄得大家脸上都好看点,就只听到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极为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爷,大事不妙……端亲王战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式进入新月格格主剧情,请自备好塑胶袋……补剧补得我快阵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