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阵无语,何辅却起身站起,来到堂前,向着眉头竖起的董太后郑重一礼。
“小臣太过混账孟浪了些,还请太后宽宏原谅!”
何辅郑重行了一礼后,又一脸郑重看向董太后。
“太后未有前来时,陛下曾问臣,言:你小子已经知道了朝堂上的事情,又当如何?”
董太后是刘宏的亲娘,大汉朝因皇帝大多都短命缘故,也就形成了太后临政局面,按理说,又是亲娘,又是帝国太后制度,董太后坐在刘宏的主座也没什么不妥的,可刘宏毕竟已经亲政了。
当然了,亲政也不代表就一定不让自己老娘坐君王主位,可若刘宏若真的愿意太后权利凌驾于自己,董太后的亲弟弟也不用砍脑袋了。
董太后入屋便径直坐在了主座,逼得刘宏不得不临时加了个座位,这让他心下有些不喜,在何辅反击自己老娘时,也就跟平日里何氏与老娘置气时一般无二,只作壁上观,来个不闻不问。
可现在何辅开口言及了自己,这也让皇帝刘宏好奇了起来,不由坐直了些身子,不仅他如此,何皇后、一干宦官们全竖着耳朵。
看着面色阴沉、严厉的妇人,何辅眉头微低。
“臣今日前往蔡博士家中,蔡博士告知了些臣朝堂上发生的争执,蔡博士也将昨夜臣的一些话语说与了朝中文武……”
“蔡博士说了些臣的话语,但他并未全部说了出来,这也不能怪蔡博士不与陛下、朝臣们言及,因为有些话语涉及了美稷匈奴的荣衰,一旦让人泄露出去,让人透露给了匈奴人,匈奴人对于我大汉朝来说,那就始终是个难以清除掉的隐患。”
听到他这么说,房内所有人都郑重了起来,匈奴人几乎伴随着大汉朝始末,两族的战争从大汉朝立国开始就未曾断绝过。
何辅转身向刘宏抱拳一礼,一脸的郑重。
“陛下是我大汉朝帝王,当知立储之重,从我大汉朝立国之初……甚至对于每一个家族而言,下一代继承人的选择都是重中之重,都关乎着一国一家的兴衰。”
刘宏蹭得站起,神色更是不知凝重了多少,两眼冷冷看着撩袍半跪在地上的何辅。
“一国也好,一族、一家也罢,继承人的选择无非只有两种。”
“择贤。”
“或择长。”
董太后,何皇后,或青或紫宦官全郑重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魁梧少年。
“臣年幼未有加冠,有些事情并不是臣能够想明白的,臣曾就此问,专门询问过先生。”
“先生说,草原、高原、丛林胡人部族,甚至秦国未有一统天下之前者,诸如春秋战国天下混战之时,一部族也好,一国、一家也罢,都极为盛行‘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之事,诸如草原匈奴单于继承,也就是谁最强,谁的本事、威望最大,谁就有资格继承单于,也就是他们选择是‘贤达者’为王。”
“为何?”
“因为草原、高原、丛林部族无数,因为他们是秦一统天下之前的七国,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要面临着厮杀、生死,只有最强者才能带领一家、一族、一国走向繁荣、强盛!”
“相互杀戮,周边皆是虎狼灭族之敌,他们只能确保头领的强大、英明,才能保证族群不亡种灭族。”
“但陛下当知,草原胡人嗜血、残暴,与我中原老实耕种百姓是不同的,他们没有忠义仁德,外敌日**迫下,他们还能够齐心合力,还能够听从了哪一个人,可若没了外敌,他们只会成为现在的鲜卑情形。”
“檀石槐一死,三部鲜卑四分五裂情形!”
何辅回想着老人的话语……
“草原人没有仁义道德,没有长幼嫡庶之别,他们只会遵循狼群法则,只会相互厮杀。”
“但我中原不同,我中原耕种百姓善良老实,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也很难发生反叛之事,大汉朝延续至今已有三四百年,除了王莽篡汉外,基本上都是天下一统,那么我朝当如何选择继承人?”
“是与草原各部族那般,在一个混乱世界中,相互厮杀决定出最强者?”
“还是利用长幼嫡庶之别,建立一个稳定有序的强大帝国?”
……
刘宏沉默许久,低声轻叹坐回座位,虽然无一句话语,皇后何氏却心花怒放,一干宦官也相视不语。
何辅看向神情萧瑟的刘宏,又是郑重一礼。
“美稷匈奴自居车儿在位时,居车儿改变了前任‘兄终弟及’之策,而是将继承人选择了自己的亲儿子,匈奴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走上了我大汉朝的‘长幼嫡庶’道路。”
“居车儿活着的时候就已经难以控制了匈奴一族,是在我大汉帝国的支持下方才控制得住局面,死后又违背了他们的传统,将单于传给了自己儿子,之后他的儿子屠特若尸逐也同样不得不依靠着我大汉帝国,再之后屠特若尸逐病逝,屠特若尸逐的儿子呼征继承单于,同样的,那呼征也还要依附我大汉帝国……”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依然是父死子继,美稷匈奴就永远逃不掉我大汉朝的控制,当然了,美稷匈奴也肯定会有些人不满,正如那张修勾结的羌渠。”
“可那又如何?只要我大汉朝始终支持‘父死子继’下的单于,哪个不满‘父死子继’就干掉哪个,美稷匈奴就永远别想逃脱得了我大汉帝国的手掌心!他们就永远是我大汉帝国的马前卒、仆从军!”
说到此处,何辅又是一阵苦笑。
“很可惜,那该死的张修竟杀死了呼征单于,竟让那羌渠成为了匈奴单于。”
“美稷匈奴身处河套草原,周边全都是虎狼部族,想要强大,他们就只能走狼群法则,只能选择出最强者,只有如此才能强大。”
“最强者,头狼之下群狼臣服,他们就再没了内部相争,目光就会由背后群狼争霸转而盯在了猎物身上,就会四处征战扩大狩猎地盘,那美稷匈奴在打不过鲜卑时,能够扩展狩猎地盘的就只有我大汉朝。”
何辅向着刘宏郑重抱拳一礼。
“混战不已的草原与我一统天下的大汉朝不同,我大汉朝虽偶尔有些盗匪劫掠,虽有这样或那样的灾祸,但我大汉帝国也还是天下之主,也还是亿万百姓心往之所。”
“万里帝国终究不是撮尔小国,亦不是草原、高原、丛林嗜血蛮荒之地,能够让如此庞大帝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不是草原狼群法则,而是让亿万百姓认同的圣道规矩。”
“美稷匈奴,所占不过河套一地,几若于撮尔小国,又身处群狼相争之地,所行者却是煌煌万里大国之道,日后必国衰族亡!”
“反之,若煌煌万里大国行小国之法,亦国破族消!”
“故而,臣此行前往美稷,就是要恢复居车儿所行大国之道,就是为了恢复他们的‘父死子继’下的单于!就是要他们永远都是我大汉帝国的马前卒,成为我大汉帝国的奴仆!”
说到此处,何辅又苦笑挠头。
“此等话语是灭一族、一国之言,也因此蔡博士没法子当着他人面言及,若非陛下开口问臣‘当如何’话语,臣也绝不会当着诸位公公、太后、皇后言及。”
“作为一个臣子来说,史侯是帝国嫡长子,为了帝国稳定,也当是未来大汉帝国的帝王、主人。”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辩弟是臣的亲人,是姑父的亲生儿子,无论如何,臣都会竭力护着辩弟。”
“但对于姑父来说,既是辩弟的亲生父亲,同时又是帝国的主人,既想着长兄为父,希望辩弟可以有‘长兄为父’的担当,又期望辩弟可以有帝国主人的能力,希望嫡长、贤良并存。”
听他如此说,即便是混账事情做了一大堆的皇帝刘宏,也是微微点头赞同,更别提身为一个母亲的姑母何皇后了。
何辅又挠了挠头。
“朝臣们担忧臣太过年幼,担任一个‘使匈奴中郎将’就已经是惊世骇闻了,更何况还要加上一个‘安北将军’责任?”
“朝臣们担忧、反对并无过错,至少在小痴尚未证明有这个能力之前是如此,所以……姑父是不是可以迂回、换个名头?”
“比如……建立一个西园幼军,由辩弟担任幼军大将军,让小痴做前将军?”
众人皆是一愣,何氏紧张的不住揪扯衣角……
“小痴的先生收留了不少无父无母孤儿,此次小痴所领兵卒也全是二十左右兄弟,所以是幼军之名。”
“臣所征之地在北方,算是前军,所以小痴可以做个幼军之下前将军。”
“前后中左右五军,共计一万卒,天下遭灾频频,失孤孩儿很多,失孤孩儿也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给些吃的就成,此万卒算是屯田自养兵卒,一边种地一边练兵。”
“官吏治理种地农夫,将领统练兵卒;一者民政,一者军制,此万卒囊括了军政民三者,由辩弟亲自治理,时日一久,辩弟就有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文武双全能力。”
何辅也不理会瞪大了眼睛的他人,不住挠头……
“小痴今时年十五六,若能力不足被人砍了脑袋也就罢了,若小痴能安稳活了十年,那时也在北地有了些威望,到时候辩弟领兵坐镇雁门,臣为部将,三两年后,辩弟在军中也就有了少年威望,将来未必不能成就一个汉武大帝般帝王,也就有了君威不动,亦可威压四海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