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稚子的步步紧逼

店小二是对的,店家的饭食确实便宜,何辅本想着大餐一顿,饭饱酒足后好与屠户阿爹好好斗法一场,结果却差点没把自己气哭了。

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来了雒阳,心想着不用再啃干硬馕饼了,结果店小二还是给他端上一摞能崩了牙的馕饼,当然了,若是将馕饼泡在羊肉汤里还算是不错的,可用着筷子在野菜羊肉汤里搅拌半天,终了也没发现一片肉来!

结果……

在老人淡然敲了下小圆脑袋后,就没了结果!

一顿饭憋憋屈屈,饭后让他有些精神萎靡不振,尤其是老人与他分开后,站在街道上,看着轮椅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曹操成了免费的导游,但何辅好像并不怎么对雒阳感兴趣,更是对身旁叨叨不断的矮胖家伙有些厌烦。

雒阳太大,远比宛城大的多,左转右转的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在他怀疑曹操是不是个人贩子时,他们站在了一个四五丈宽的巷道前。

曹操指着十余丈外的拴马石笑道:“小痴看到那拴马石没?那里就是何校尉的府邸,而对面则是虎贲中郎将的府邸,而这里……”

曹操手臂扬起,在半空中画了个老大的圆圈,笑道:“这里……方圆数里的地方叫步广里,能住在这里的都是官宦人家。”

说着,又拉着他指向另一个巷道,笑道:“兄长的家就住在伴驾里,有时间到兄长家中做客,阿父肯定会喜欢小痴的!”

矮胖墩一路上不知占了自己多少便宜,何辅也只翻了几下白眼,在老人离开后,他就没了对怼心情。

正要敷衍嗯哈两声……

“小痴啊~”

曹操很是拍了拍他肩膀,摇头晃脑说道:“不是兄长多嘴,越骑校尉、虎贲中郎将家院相邻,若小痴入了何校尉家中,恐怕真的会激恼了何中郎将,也会让何校尉心生尴尬啊~”

何辅很想恼怒抖落肩头大手,坐在车厢中的孙氏掀开车帘,一脸的担忧。

“小痴,就听孟德的吧?”

看着曹操得意,何辅就想摔了他一个马大哈,可看到娘亲一脸担忧,又有些不忍,正有些犹豫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正是一辆奢华马车,马车旁还跟着几名骑马仆从。

“让开让开……”

“让开……”

或许是披甲将领见到牛车破旧,上前就要挥鞭威吓,扬起鞭子时才见到佩剑的曹操,不由一愣。

“孟德?”

见人扬鞭,虽然软趴趴的故作姿态,看着不像是打人,若是往常时候,何辅不会没事招惹是非,自会牵着老牛让开道路,可老人的离开还是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骑马了不起?信不信小爷揍得你满头是包?”

见到一娃娃冷脸指着自己,吴匡不由一愣,看向曹操的目光满是疑惑,不讲义气的矮胖子很意外的让到一旁,伸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见曹操如此不讲义气,何辅很是不满哼了一声,人却走到车厢前,将孙氏掀开的车帘很是用力遮了严实。

“阿娘莫要管,今日孩儿就是不让路,看他能如何?”

说罢,何辅提着两柄瓜锤来到人前,指着吴匡冷声道:“想让小爷让开道路,可以!打赢了小爷!”

众人见半大娃娃提着瓜锤挑衅,皆是一阵哈哈大笑,曹操刻意抱臂不去阻止,脸上淡淡笑意又哪里像是担心?

就在这时……

“胡闹!”

“是谁这么大胆挡住道路?”

坐在马车里的何苗有些恼怒,掀开车帘去看是谁时,不由一愣。

“小痴?”

“你……你怎么来了雒阳?”

何苗见到是自己亲侄子,忙从车里跳了下来,上前就要仔细询问,何辅却冷着脸后退了一步。

“怎么来了雒阳……”

“你们都把家里田卖了,把娘的嫁妆都卖了——”

何苗话语瞬间燃爆了何辅五年来积压的怒火,五年来不管不问娘俩也就罢了,竟然还偷偷的将宛城的田地卖了,可不就是把他们娘俩往死路上逼迫么?

先是五年来不理不会娘俩,所有人都跑来了雒阳享福,之后又把娘俩的田地、店铺卖了,再加上老人不愿进入何府而离去……

此时此刻,何辅把怒火全都撒在了何苗身上,提着瓜锤指着面色大变的何苗。

“想让小痴让开道路,想让我和娘低头……”

“可以——”

“打赢了我——”

……

看着,听着,曹操原本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不见,此时也手按着剑柄,静静看着怒火中烧的少年。

“怎么?”

“不敢?”

“怕了?”

何辅用着瓜锤越过何苗,一脸不屑指着吴匡。

“看着人五人六……不过一怂包、懦夫!”

说罢,何辅转身就要去牵老牛……

“站住!”

一个娃娃竟敢如此羞辱自己,吴匡大怒,跳下战马就要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何苗面色大变,继而暴怒……

“混账——”

“你若敢上前一步,现在就滚出五营——”

何苗大怒,吴匡生起的怒火骤然弱了三分,不敢向前一步……

“哼!”

何辅回头看向一干人,又转身走向何苗、吴匡,很是不屑。

“侄儿知道京城居大不易,知道何家未来的重心在雒阳,按理说,你们卖了宛城的田地也不算错了……”

“阿娘是个善良女人,卖了也就卖了,日后有了钱财,总会重新置办回来的……”

“可是——”

何辅拍了拍心口。

“侄儿心下有火!侄儿也不怕把话说了明白,今日侄儿将阿母带到雒阳,就是要打何中郎将的脸,就是来了雒阳,也不准备进入何虎贲家中!”

何辅指向面色再变的何苗。

“今日侄儿就是准备进入叔父府中,就是要给何遂高脸色看——”

……

“哼!”

“咱大汉朝,田税早先年时候,十五税一有之,三十税一有之,今时是十税一。为了军卒可以有兵甲器具,起初时人丁算赋每年一百二十钱,后来每年一百四十钱;口赋今时四十钱;十五至三十岁之女未嫁人者,五倍算赋,除此之外还有盐铁,还有徭役,还有各种杂七杂八需要掏钱的……”

何辅站在何苗身前,一脸的冷漠。

“以叔父的聪慧,应当明白侄儿的意思吧?”

“侄儿是大父何真的嫡长孙,是阿爹何遂高的嫡长子,他可以恼怒,可以不管不问侄儿,但侄儿来了叔父家中,你……

“没有丝毫拒绝的资格!”

……

“所以呢,侄儿今日就是准备进入叔父家中,就是亲儿子不入亲爹家中,就是来打脸的!偏偏叔父你还没法子拒绝,因为侄儿是大父何真的嫡长孙,这是叔父和大母欠大父的!”

何苗本姓朱,是何辅大父(爷爷)何真娶的继室朱氏带的遗子,汉朝为了人丁足够多,赋税足够多,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女人必须出嫁,甭管是不是死了丈夫的,如果不出嫁就要承受五倍人丁钱,即六百钱。

六百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很大一笔钱,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每年需要上交国家好几百钱,而且还有劳役,还要养活自己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啥的,不出嫁的寡妇,还是带着个孩子的寡妇,若不嫁人基本上只能上吊,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何真是救了何苗母子。

何真是何苗母子的恩人,不仅有养育之恩,还是救命恩人,如今何真的闺女因生了皇长子(皇帝之前的儿子都夭折了),何苗又成了越骑校尉,从这点来说,又算是何真给了何苗荣华富贵。

一个接着一个恩情,如今何真的亲孙子、嫡长孙来投奔,他何苗敢不收留?

或许有人会说,就不收留又能如何?如果有人敢这么说,一旁站着的曹操能啐他一脸。

何美人能进宫,能顺利产子,那是因为何进花了钱,是通过老乡十常侍郭胜的路子,某种意义上,何进、何苗、何贵人是十常侍的人。

原本外戚有绝对的权势,就因为大将军梁冀毒杀幼帝,在桓帝刘志时,梁冀被一群宦官杀死、屠族,之后到了当今天子与一帮宦官诛杀大将军窦武,两战都是宦官大获全胜,因而宦官一时权势滔天。

大将军梁冀、窦武皆与朝中文武大臣勾结密谋,党锢也因此而起,而且延续至今。也就是说,宦官与朝中文武是仇敌、死对头!朝中文武巴不得干掉与宦官眉来眼去的何进、何苗兄弟呢。

不管不问何辅母子?

低声轻叹的曹操就想问一句,何苗他敢不管不问吗?

曹操看着提着瓜锤少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暴烈,有些事情心下知道,或私下里可以说一说,但不能拿到明面上。

何辅破罐子破摔,冷声道:“侄儿心下有火,也知道在叔父眼里,侄儿只是个屁大孩子,是个不值一提娃娃,娃娃的喜怒哀乐那就是个屁!”

“但是!”

“今日!”

“侄儿不在乎何中郎将喜不喜欢,不在乎叔父认不认可,你们爱认不认,侄儿今日就把事儿挑明了。”

“让侄儿把火撒了,该叫阿父的,侄儿叫!该尊敬叔父的,侄儿奉承着!若不让侄儿撒气,侄儿今日就带着娘亲离开!”

何辅再次用着瓜锤指向吴匡,一脸不屑。

“打赢小爷!”

……

何苗张嘴数次想要劝解或训斥,最后也只能无奈让到一旁,看着吴匡却面色冰冷。

“不许伤了小痴!”

听着何苗训斥手下,半大少年脸上很是不屑,在他看来,那吴匡不过是个看着威武的花架子,又怎能比得了轮椅老人的手段。

一场撒气比斗不想进行都不成,何辅生生把何苗逼到了墙角,此时又是“放衙”下班时间,一辆又一辆马车出现,而且还都是权贵,有宦官,有文武大臣,奇怪的是,竟没一人开口阻止,或低声询问,或抱臂,或背手看着场中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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