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灯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写下了一串数字,看了又看,最终放在边几上,妥协地推到他面前。“这是她留下的。”钱雨虹走的时候,陆崇还很小,不能确定他身体里的狼族基因会不会在成年时显化出来。“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孩子想要回到狼群中去,就给他这个号码。”陆崇只瞥了一眼,语气笃定地说,“我不会回去的。也不可能去参加那么离谱的竞争。”林雪河静静地看着他。“我从没想过要作为狼族生活。”他实在对陆明灯感到无奈,“你应该早点把这些告诉我。”这些事情虽然离奇慑人,但对他而言,并没有一直隐瞒的必要。他有自己的判断,接受能力也没那么差。“狼王竞争结束之后……你们把她带回来了吗?”“我给她找了一片墓地,但里面埋着的只有她从前喜欢的衣服和首饰。”陆明灯用那种熟悉的摆烂语气说,“你要是想去看,我也可以把地址发给你。”“……不用了。”陆崇说。一块名存实亡的墓碑,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从小到大都在困惑纠结的问题竟然是这样的答案。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有些怅然若失。甚至于,他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钱雨虹,没有激愤不平地想要杀回狼族去为她报仇。终于听到这些渴盼已久的关于母亲的真相,却更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或许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弥补得不到的父爱,所以才把这份渴求放在了不知所踪的母亲身上。他跟陆明灯的父子关系很奇怪。他想要的一切陆明灯几乎都能给他弄来,物质条件满足到顶,但就是不回家,不愿意见他。哪怕是现在,他依然搞不清楚,陆明灯是真不希望他觉醒狼族血脉,参加什么狼王竞争回去送死,还是只把这当成借口,好更名正言顺地疏远他……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陆明灯。“我们走吧。”他对林雪河说。“等等!”陆明灯后知后觉道,“你们两个是在一起了么?”和千千万万问题典型的父子关系一样。不仅儿子无法理解他,他也无法理解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你现在又不讨厌联姻了?你喜欢上了这个吸血鬼?就是这个?这……”看他指过来的手在发抖,林雪河感觉自己得做点什么,于是起身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是哦,就是我。”很会气人。陆明灯莫名生寒,但不敢招惹,把儿子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打算接受联姻,不要我去帮你求情了?这样其实也好,但是……你确定么?”信息不同步,他仍然以为林雪河就是有婚约的那一位,偷偷打量的眼神像在看一位华而不实的儿媳,“血族确实都挺养眼的。不过,抛开她长得好看,你还喜欢她什么?”“……”陆崇的表情已经不言而喻。“也是,这个抛不开的嗷。”在这种事上陆明灯倒能很快理解,“唉,我当年跟你现在一个样。”作为人类却胆大到敢跟狼族结婚生子,没点被美色冲昏的头脑是干不出来的。这种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陆崇肯定听不进去。他也不想再说什么。逃避也好,懦弱也罢,他确实没花多少心思管过这个儿子,自知不怎么称职。但跟那些逃避职责几十年后忽然热衷当爹的男人相比,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前后一致。既然以前不管,那以后也不会强迫陆崇听他的话。“以后你还是可以回家找我的,儿子。”陆明灯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陆崇没接话,拉起林雪河的手,背对着他挥了挥另一只胳膊,“走了。”来的时候还有兴致发神经,回去路上就一言不发了。林雪河察觉他在郁闷,但是没打算安慰。郁闷一下又不会死。过会儿他自己就好了,费那个力气干嘛。但是他的脸在郁闷中皱起来,丑丑的,像浸了水的纸片。林雪河不乐意看他这个表情,想了一会儿,忽然语出惊人,“我们去做.爱吧。”“……”陆崇:“啊?”“在家里会把房间弄脏,我们去开房吧。”他很有建设性地提议,“你想什么时候去?明天,还是现在?”陆崇瞳孔颤抖:“……”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想去?”“也不是……但是……”“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嘛。”“……”他在说什么啊!陆崇脑子里那点惆怅完全被打散,剩余的注意力只够牢牢锁住他闪光的眼睛。是勾引的光。沉默片刻,陆崇说,“停车。”夜色瑟瑟,正是灯红酒绿时。他们下车的地方离小区不远,转个路口就有星级酒店,想去哪里都很方便。林雪河一直很乖地和他牵着手,下车也没松开。好像是要来真的。单身二十年的热血在往关键部分涌动。但就这种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他却又想问煞风景的问题了。都见过家长了,问一下也不过分吧。“你要跟我开房。”陆崇按捺着心情,沉着地提问,“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嗯?哦,你放心。”林雪河用善解人意的口吻说,“我会好好爱护你,绝不会像其他吸血鬼对待血仆那样使用你的。”“……”他就知道!林雪河没有在群体中生活过,当然不能理解他这种对“身份认证”的执着。他想想感觉自己也有点好笑,“那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啊。”“不客气。”林雪河说。他的表情比刚才丰富多了。林雪河很满意,只顾着看,压根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就捡了最后一句乱回。听不懂,想亲嘴。又在用眼神勾引了!陆崇先移开视线,捏着他的手明明没有用力,却攥出了汗,“你别这么盯着我看。”他没谈过恋爱,连拍戏都还没遇到过感情桥段,不懂得什么推拉。一暧昧就想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一有反应就脸红眼神躲闪。看似条条都犯在谈恋爱的忌讳上,却诚实又纯情。林雪河喜欢看他这样,并且会在脑子里幻想他带着这个表情脱光之后的画面。和从前看过的所有赤裸而麻木的人类,都不一样。林雪河想,如果是脏脏的陆崇抱着他,好像也不难接受。身边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街道上开着各种热闹的小店,还有不知打哪儿飘来的烧烤的炭火香味。只有在夜晚,他才可以这样轻松地露天行走。连脚都不太疼了,也不嫌弃牵手太烫了,好像还能这样走很远。跟他正相反。陆崇就只纯情了那么几秒钟,接下来的时间脑袋里全是黄色废料。就这样回家了吗?今晚不去开房了啊?不对,他没带身份证,那回家拿了再出来?到底是不是今晚开啊?要开多久,开几次,怎么个开法……在林雪河悠闲的放空时间里,他的想象力达到了顶峰。进小区时安保正好在巡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陆崇最近回来的次数明显变多,安保队长脸熟他,还提了一句,“刚才有个很帅的神经病来找你。”这小区里住着许多户明星。安保队长也是见过世面的,很淡定地八卦,“不会是你的粉丝吧。穿得跟个外国人似的,是玩cosy的么?看他那样子,以为这整个楼盘都是你的,还把我当你的门房呢。挺入戏啊。”“……”陆崇听得云里雾里,礼貌性地客气了两句。林雪河没出声,倒是觉得这形容有点耳熟。很快,他心里的猜测还没等走到楼下,就被证实了。秦宴在花园凉亭里坐着等他,身后两名血仆随行侍奉。看到他们出现,其中一名血仆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恭敬地交给主人。“你让我等了很久。”秦宴拎着包朝他们走来,一身中世纪贵族打扮,风度翩翩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清晰。林雪河的注意力落在他手上。那是一只精致的黑色蕾丝刺绣缎布包,沉甸甸的,像装着颗篮球,随着靠近透出浓重的腥气。陆崇汗毛直立,往前半步挡住。但他歪了下头,直接把包扔在林雪河面前。包口敞开着,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