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整个七月,寒风瑟瑟,落叶飘零,无端让人心情抑郁。
尤其是每日早朝几轮唇枪舌剑听完之后,还要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听几位老臣大儒讲经论学,宋辞君大半个月的心情,郁郁寡欢。
登基以来,顶数这半个月的日子最难熬,成日里不是上朝理政,下朝办公;就是睁眼经史子集、闭眼诗书礼乐。
隔三差五还得聚一堆择题辩论,也不知道摄政王给那几位许了什么好处,一帮酸腐的老头子们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直接把学问倒进去。
诸位名臣大儒各执一词,有时候辩着辩着当堂在殿上就能吵起来,一个个这么大岁数,土都快埋半截了,吵起架来战斗力爆表,谁也不服谁!
她算看出来了,说他蔺琰不介意她夜访西山?根本不可能!
明着不反对,暗地里折腾她,还美其名曰为了江山社稷劝君勤学。
朕信了你的邪!
被嗡嗡嗡的为君之道荼毒了大半个月,她实在头疼眼晕,逮着空闲,转身带上侍卫遁出宫外微服散心去了。
大夏今年的凉意,比往年来的要早些。
晚饭后,临河街边,小茶楼外,依旧围着三五成群的南城百姓,格外热闹。
封禁十年的经典名段,终于解禁了!
“《火炎女帅》还没开始吧?”
“没、没、没,快坐下,先生要开讲了!”
众人有座落座,无座席地。
傍晚余晖,清风宜人。
中堂上,说书先生,打眼扫视一圈,伸手将方桌上醒木一拍,朗声道来:
“大将生来胆气豪,横刀跨马旌旗飘,今日不把别人表,单说前朝女神枭。”
啪!又一声醒木提神。
“咱们前文再续,书接上回,上回书说到:麒麟含冤蒙不白,三万将骨血中埋。这一回我们就来说一说,谁言女子不如男,忠孝仁义样样全!”
“好!”众人齐声叫好。
“话说,前朝女将宋辞君,因受小人谗言,蒙冤入狱,行刑前,有一日夜晚,雷电交加,黑洞洞深牢大狱内,忽然来了一位老熟人,此人是谁呢?定睛一瞧,正是那……”
“陛下。”
东南角,有人听得入迷,忽闻一声低语,两道秀眉不耐烦皱起。
“摄政王恭请陛下回宫。”来人压低声音。
宋辞君抬起头打量对方,凤眼微眯。
“新来的?”
“回陛下,是。”
“你家主子没告诉过你,打扰朕听书看戏,什么后果?”
“……”
“来人!拖回后宫。”
身后,常服打扮的瑞常安一个眼色,旁边两个微服侍卫上前二话不说将人拖走……
瑞常安倾身低语:“主子,清净了。”
宋辞君沉着脸色,微点了点头,继续听书。
听不到三两句,忽然回头压低声音恼道:“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听书他也管?”
这话题,他哪敢接?
如陛下这样尊贵之身,想听书自然可以将人叫进宫中说,可他这位幼主是个在宫里呆不住的人呐!
伸手一抹额头冷汗,想了想,道:“兴许摄政王是为了主子的安危着想?”
宋辞君黑着脸色,手指轻敲茶碗盖沿儿,沉默了一会。
“我看他是成天跟我过不去。”
周围近侍,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声响。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话是这么个理儿没错,但头“低”久了,脖子可是会疼,何况她这可是御脖!
“不成。”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身边随侍们心中一紧。
偏巧此时,茶楼外突然嘈杂起来,宋辞君听书听的断断续续,茶楼里的听客们,注意力也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一个个抻着脖子往外看,有那好奇心重的已经抬屁股冲出去看热闹去了。
宋辞君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主子。”
瑞总管急忙带人去茶楼外查探,不大会回来禀报。
“主子,打听清楚了,是茶楼对面的鸿泰酒楼有人打架生事。”
宋辞君:“天子脚下,有人当街打架,无人来管?”
“这……巡城御史衙门的人可能刚接到消息正往这赶?”
“走,看看去!”
“主子,我们微服出宫不便插手。”
“放心,不出手。”
宋辞君起身率先踏出茶楼,书是听不成了,不如看个热闹。
她刚踏出茶楼,只见丈余宽的临河街对岸,两道身影突然从鸿泰酒楼的二楼飞了出来,一蓝一白,随着残渣木屑砸在地上!听那两声重砸的闷声,仿佛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嗬!
好疼!
周围一片倒抽气声。
“南城临河街这一带,今年可是新修的青石砖路,人从二楼摔下来,不死也半残啊!”
“啧啧,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打什么架呢。”
“这有啥的,纨绔子弟,今儿个争杯酒,明儿个抢女人,什么狗屁事干不出来,别说打架了,多新鲜呐!”有人冷嘲热讽抱臂仰脖看热闹。
四周嘁嘁喳喳,都是百姓们的议论声,鸿泰酒楼的掌柜带伙计,楼上楼下满头大汗的劝架。
“哎呦我的祖宗们呐!别打了别打了!小店利薄经不住几位爷爷们折腾啊!”
“求各位大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不要再打了!”
掌柜招呼伙计催促道:“快快,去没去通知衙门的人啊?”
“去了!去了!掌柜的。”伙计也急。
楼上,双方人马斗的人仰马翻;楼下,摔懵的两个人终于跌跌撞撞爬起来,一个捂着胳膊,一个瘸着腿,隔着中间一个水果摊,两人怒目而视。
摊主僵在原地,双腿直打颤。
“姓秦的,今天我要是不把你脑子打开花,我就不姓赵!”右边蓝衣公子扶着腿指鼻子骂道。
“不姓赵,你想姓什么?姓狗?来,汪两声给大家伙听听啊!”左边白衣公子气死人不偿命的举手鼓掌,以示鼓励。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们哄堂大笑。
就连宋辞君都忍不住笑场了。
来回在两人身上看了会,不由目光定在那白衣公子身上,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
不消片刻,宋辞君突然眸光大亮,她想起来了!
那个穿白衣服的,不就是夜访西山那晚,将军墓前与她一同豪饮桂花酒的二愣子秦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