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爷。
侍夏心领神会,福身道:“是,奴这就去。”
说罢,侍夏转身就走,眼中隐含着一道忽明忽灭的光芒。
是啊,他们所在之处是三王爷的兰心府邸,在这个地方,哪怕新皇也不可入手。
只要三王爷愿意帮他们,那么新皇对他们的辖制,就是种种笑话罢了。
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侍夏的脚步越发轻快。
她到正院后,极有礼貌地请燕亦衡,言辞极具赞美,声音如黄鹂般悦耳动听。
对于她的着重邀请,燕亦衡颇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他可清楚地记得,从戚长容来燕国到现在,正儿八经请他上门的次数,单手就能数得清。
而且每一次请他上门,他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前前次是引来燕北辰,以至如今那人成功坐上皇位,成了悬在他头顶却无法落下的大刀。
前次是从他手上空走五千精兵,至今他还不知那五千人是死是活。
这一次……
不敢想了。
再想下去,恐怕连他这个人都要保不住了。
不过,他有些不明白,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戚长容谋算,该舍的,能舍的,他不都给折给舍了吗?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燕亦衡捂嘴轻咳一声,郑重其事的整理衣装,拿出属于他三王爷的气势后,便雄赳赳气昂昂的朝揽月楼而去。
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从来不虚。
燕亦衡到揽月楼茶房时,戚长容果真如她所言亲手泡了一壶上好的茶,茶叶的清香味弥漫了整间茶室。
闻到这股味道后,燕亦衡动了动鼻子,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三分。
先不说晋国太子心有多黑,就这个泡茶的手艺,只怕燕国少有人能及。
他虽不视茶如命,可若有茶水作为闲暇时余的调味剂,他还是乐意接受的。
“戚兄,今日兴致怎的如此好?”燕亦衡自觉无愧于心,坦荡荡的坐在戚长容对面,笑得像朵花似的,眼睛紧紧黏在他面前的茶壶上。
见他如此作伴,戚长容并不觉得惊讶,抬手斟满一杯,朝对面递了过去:“三王爷请用。”
听到这话,燕亦衡伸出去的手一抖,差点没直接把杯子摔了。
然而在他很快稳住动作,可将茶接过来后放到嘴边后,却始终有些迟疑,怎么也喝不下去。
太奇怪了。
平日戚兄对他的态度虽温和,却总存有不可抹去的疏离。
今日……态度竟然凝重了两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他真怕戚长容忽然脑袋抽筋,在茶中下了毒想要弄死他。
想罢,燕亦衡到底没急着喝茶,稳稳的把茶杯放在桌面,抬手问道:“戚兄有话可直说,不必如此拘谨。”
戚长容静静的望着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孤今日晋宫见新皇,他似乎不想半躬离开了。”
“……”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燕亦衡盘腿坐在蒲团上,幸灾乐祸的笑得东倒西歪:“哈哈,戚兄,你这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啊。”
两个心机深沉的人待在一起,总有一方会算计另一方。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两方都是公虎,自然要争个死去活来。
这两人都是平时他不敢招惹的,如今忽然斗起来,岂不就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之事?
燕亦衡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面对燕亦衡的落井下石,戚长容表现得极为淡定。
她静静的坐于蒲团上,眼神柔和地凝视着笑得东倒西歪的那人。
片刻后,燕亦衡逐渐笑不出来了,不动声色地重新端正坐姿。
这时候,戚长容道:“三王爷请喝茶。”
“……”
三王爷不敢喝,三王爷怕有毒。
燕亦衡捂嘴清咳一声,颇有些幽怨的道:“戚兄,违约的人可不是我,你可不能找我的麻烦。”
要找,也只能去找那九五至尊去。
戚长容平和如初,执起茶杯。缓缓而道:“按理来说,孤与三王爷之间的交易应当成立。退一万步而言,哪怕孤拿不到新皇亲手所写的降书,也该拿到燕禁两国间的议和书。”
燕亦衡要求她杀了燕政。
她做到了,且让后者死的较为凄惨,任务超额完成。
那么这报酬……
燕亦衡:“……”
他明白了,这世道上,再没有比戚长容算得更精的人了。
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人家的退路。
他叹了口气:“但戚兄偏偏扶持了燕北辰上位,他心中对我有诸多芥蒂,否则也不会想着要我的命了,你让我去与他讨议和书……”
“恕我直言,怕是艰难异常。”
最糟糕的是,这是他亲口答应戚长容的,还不能反口不做。
此时此刻,燕亦衡已能预想到自己将用父皇留下来的那道圣旨去换什么东西。
他的安全……
笼罩在头顶的这片天……
忽然之间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戚长容努唇朝燕亦衡示意提醒:“三王爷,茶要凉了。”
“……”
三王爷还是不敢喝。
可因心里有愧疚,且心胸不再那么坦荡,他不得不喝。
茶水刚一入口,将将品尝到万分之一的味道,燕亦衡便没能忍住,朝旁边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还这么难喝?!”
燕亦衡捂着嘴惊诧不已。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府中有准备这种茶了,一口下去,差点让他直接上天。
“苦吗?”戚长容幽幽地问。
“当然苦,差点把我给苦吐了。”燕亦衡选择实话实说。
“这茶的味道,一如孤心底的滋味。”
“……”燕亦衡神情奇怪,刚想到什么也就顺嘴说了出来:“我还以为对于此事,戚兄心中半点无所感。”
假的。
都是假的。
面上看起来如此淡定,可实际上,心底定然已经闹翻了天。
也难得戚兄端得住,在他面前半点端倪也不露。
要不是此人亲口说出来她心底微躁,燕亦衡当真以为她半点感觉也没有。
“此事,是三王爷欠了孤,新皇也欠了孤。”戚长容定定地说道。
听到这个话,燕亦衡心底突然生出不好的感觉,他几乎逃也似的向后仰去,警惕地望着戚长容:“我承认我亏欠于你,可那个人的那一份我可不认啊,你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扣!”
瞧他那样子,倒像是被打劫的良家妇女。
明明惊慌不已,却又无力反抗。
丁点儿不婉转的做派看的令戚长容心中无奈。
“孤有一事想请三王爷帮忙。”
燕亦衡:“……”
需要让晋国太子亲自开口相求的,这忙一定不好帮。
坚守着底线的燕亦衡沉吟一会儿:“你先说说想让我帮什么,我再考虑考虑能不能帮。”
“数月以来,能帮的不能帮的,三王爷不都帮了吗?何必再多次一问。”
那些在外人看起来大逆不道的事情,实际上燕亦衡并未少做。
无论是与戚长容定下交易,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先皇死去,却因一点利益而假笑于人前。
“戚兄难道就不能让我再坚持一会儿?”燕亦衡撇了撇嘴,只觉得十分无趣。
他要是表现得太好说话,岂不是会被戚长容直接骑到头上来?
倘若日复一日的被人驱使,那他这个三王爷未免也当的太憋屈了。
戚长容摇了摇头,眸光中透露出一抹明了:“孤明白三王爷所想,事实上,只要事情不涉及兰心府邸,便是外面几度沧海桑田,三王爷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燕亦衡能冷眼旁观,且明知燕政死后会造成什么后果,而还要做的原因。
眼下燕北辰继位,是活生生被他们两人推上去的。
“啧。”燕亦衡抚额轻叹,并不在意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好,我都被戚兄琢磨透了,而戚兄的目的,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参透一二。”
“孤所想,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行吧,”燕亦衡点了点头:“戚兄想要什么?”
“三王爷手中的情报系统,借我用十日。”戚长容狮子大开口,不仅要借用人家的情报系统,还要借用整整十日。
然而燕亦衡没有半点儿奇怪。
毕竟,连他手中的五千精兵,都被燕亦衡借了出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倒是不怎么令人难以接受。
燕亦衡单手捂着胸口,心疼不已,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道:“前一次借给戚兄的还没拿回来,这一次又要借……戚兄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那三王爷是借还是不借?”
“借。”转瞬间,燕亦衡又变得笑嘻嘻的,挑没到:“既然戚兄都开尊口了,我岂有不借之理?”
得到想要的东西后,戚长容唇边便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且那苦的令人作呕的茶水也被撤了下去,转而换上一壶散发着清香,令人回味无穷的……真茶。
离开揽月楼后,燕亦衡负手前行,吊儿郎当的哼着个小曲儿。
虽然看起来他是被坑的一方……
但实际上,被坑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走了一小半的路,管家爷不知何时与他并肩而行,提醒道:“王爷,与虎谋皮,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