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善的声音突然转变成冷凝,大殿中的气氛也随之一静。
谁都没有想到,当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以后,内里的警告就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之前晋安皇的和颜悦色,只是为了后面给他们挖坑。
一旦之后再出现什么无法收拾的篓子,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无尽的麻烦。
可眼下,就算心里没有十分的把握,谁也没有胆子敢在这时晋安皇唱反调。
是以,朝臣们笑得很僵硬,可到底是应下了。
见状,晋安皇捏了捏眉心,露出疲惫的模样:“朕微有些不适,就先行退席了,诸位还请自便。”
此话一出,朝臣们自然求之不得,纷纷好话说尽,关怀的恭请晋安皇离开。
眼下,就成了戚长容的主场。
作为宴席中最为显眼的人,戚长容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试探,保持了一贯的宠辱不惊。
杨一殊举起酒杯,正色的:“微臣早就知道太子殿下能力斐然,能在两个月内收拾了蒋贼留下的残局,微臣心下佩服,这杯酒,是为殿下的祝贺之酒。”
闻言,戚长容同样举酒杯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这时,赵理也道:“相比收拾了蒋贼的烂摊子,微臣以为殿下平安归来更值得祝贺。”
戚长容并未分别待遇,同样饮尽一杯酒。
霎时间,大殿重新热了起来。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殿下面容祥和,自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太子殿下……”
所谓的阿谀奉承,在今夜蔓延到了极致。
戚长容迎来了无数的赞美。
即便这样,朝臣们也没能看见她的面容改变分毫,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嘴角虽向上翘起了些微的弧度,眼底却全是漠然。
偶然间与她对上眼神的杨一殊只觉得心下一寒,竟生出一种仿佛所有事情都无法瞒过那双眼睛的错觉。
一时间,杨一殊的身体蓦然僵住了,直挺挺的坐在那儿,半响不敢有动作。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将酒杯举了起来,借此挡住了自己半张脸。
“殿下在瞧什么?”
戚长容半眯着眼,若有所思的,不紧不慢的道:“以往孤觉得太傅与太师很像,可如今看来,你二者略有区别。”
与蒋伯文相像?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杨一殊心底敲响了警钟,语气也比之前多了几分谨慎:“殿下以为微臣与蒋贼之间有何处相似?”
“不说也罢。”
面对杨一殊的疑惑,戚长容却大度的理了理衣袖,吊足了他的胃口后慢吞吞的道:“做错事的太师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世间公道自在人心,倒台了这一个,就算再来一个,孤相信自会有人前来收拾。”
话音一落,杨一殊终是不敢再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心想或是曾经他有心与蒋贼联盟的事被东宫发现了,眼下东宫正对他心存芥蒂。
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东宫为何会知道?
不懂想明白,杨一殊立即跪坐起身,朝戚长容的方向摇摇一拱手,扬声道:“此后,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顷刻间,大殿中的所有声音都一同消失。
大多数人都震惊地将杨一殊看着,眼中的惊诧分明。
显然他们也没想到,当朝的太傅竟会在这种时候向东宫太子表忠心。
而戚长容却不觉得有异,却也没有因此多放在心上,懒洋洋的回敬他一杯酒后,便就此揭过。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
后宫,莲池宫中。
已经快两个月没进宫的戚孜环重入莲姬的莲池宫。
她仍旧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已无了从前的气势凌人,瞧着很是弱不禁风。
瞧见她来,正在做指甲的莲姬随口招呼了一声,便继续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向外伸出一只手。
一个宫女跪在她的手边,小心翼翼地将用玫瑰花汁浸染而成的花色染在她的指甲上,动作轻柔而细致。
戚孜环看着她,面无表情:“母妃好兴致。”
“呵,”莲姬冷笑一声,眯眼道:“我的兴致要是不好,不早就被气死了?陛下专门开了场宴,却没有带我去,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戚孜环摇头,不赞同道:“母妃说笑了,父皇不仅没有带你去,她也没有带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子去,何况……那是朝堂上的事,与后宫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了去了!”听到戚孜环不争气的言论,莲姬怒道:“倘若陛下愿意带我前去,那么从此以后,我就是后宫的第一人,谁都无法越过我的位置!”
近两年来,后宫并未进新的女人。
大臣们早就对晋安皇的生育能力失望了,自然不会要求他多要女人,从而留下子嗣繁衍后代开枝散叶。
在这种情况下,那么对拥有小皇子的她而言,无异于是巨大的诱惑。
戚孜环难以容忍的撇开眼,不再开口。
见状,莲姬反倒皱着眉头挑她的不是,呵斥道:“你怎么还穿一身素,你是天子之女,给那人穿几日的素服就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你难道还真打算给他守孝三年不成?”
“倘若你这一身被你父皇给看见了,指不定会被怎么样嫌弃。”
“你别忘了,蒋尤虽然是你的夫君,可他也是蒋贼的儿子。”
听到这话,原本没有什么反应的戚孜环忽然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莲姬,质问道:“在母妃的眼中,难道所有没有利用之处的东西,哪怕是最真挚的情感,都该被毫不留情的舍弃吗?”
“没错。”莲姬片刻也不犹豫,冷漠道:“情感?那是什么东西?对于我而言,我只会奋力抓住能使我一步步往上爬的东西,你最好也早点认清这个事实。”
“我认不清!”
就在戚孜环即将发怒的时候,内殿又传来了一阵哭声。
闻声,莲姬清清楚楚的眉头,本想不理,可那哭声却越来越大,扰的人不得安生。
“还不去瞧瞧小皇子怎么了,一个两个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半点用处也派不上!”
如今,除了唯一的心腹在贴身照料小皇子外,莲池宫所有人都已换成了晋安皇的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受着监控。
借此机会,莲姬狠狠的呵斥了一通在身旁伺候的宫人们。
就连那些老嬷嬷也没有放过。
一时间,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这时,在莲姬彻底发火之前,戚孜环起身道:“母妃继续染丹蔻,我去瞧瞧便是。”
“你去瞧?”莲姬似小非小,慢吞吞的问:“你会哄孩子吗?”
“不会。”
不知不会,她也没打算要哄。
见她如此平静,莲姬还以为她是突然对孩子来了兴趣,想着让这姐弟二人多亲近两分也不算坏处,便松了口,摆了摆另一只手。
“罢了,你想去瞧就去瞧,待会儿要是被哭的脑瓜疼,可别怪母妃没有提醒你。”
戚孜环做出的回应是转身就走。
并没有人发现,此时她的脚步微有些凌乱。
来到内殿,小皇子正被放在宽大的软榻上,旁边的奶嬷嬷以及宫女正手足无措的站在他旁边哄。
然而无论是做鬼脸还是转移注意力,都无法让这小皇子的收回哭声。
见状,戚孜环走上前去,在两人的注视下抱起了孩子。
“你们出去吧,这孩子我来哄,不许来打扰我。”
此话一出,两人不敢反驳,纷纷对视一眼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霎时,戚孜环嫌恶的将孩子重新放回榻上。
小皇子约莫一岁了,人长得很结实,可看着有半分的讨喜之意。
小皇子并未意识到危险正在步步紧进,仍旧哭得很大声。
弯下腰的戚孜环看了很久,忽而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捏,眼底出现一抹恍惚之意,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喃喃的道:“你长得不像父皇,也不像太子哥哥,果然是……孽种!”
说到最后两个字,戚孜环面色猛然一变,随手拿过一旁的软枕,用力地覆在小皇子的面上。
吵闹刺耳的哭声顿止。
因呼吸被阻,小皇子手脚扑腾的更为厉害。
手背上被重重地抓了一下,鲜红的血珠溢了出来,随着手下的挣扎越来越弱,戚孜环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待莲姬做完丹蔻进来时,瞧见的便是戚孜环神色呆愣的坐在贵妃榻下,而小皇子静悄悄的躺在榻上。
莲姬没有察觉异常,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吃惊的笑道:“呦,没想到你还真能将这混小子哄睡?要知道这孩子可皮了,一旦开始哭,没半个时辰停不下来。”
说罢,莲姬已走到贵妃榻前,正准备伸手将孩子抱起来,却见小皇子面上泛着不正常的颜色。
下意识的,莲姬伸手在小皇子的鼻间探了探。
指尖没有任何反应。
顿时,莲姬面色变的极为恐怖,再一看不远处的软枕,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怒喝道:“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