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陈情诉状

刑部审堂纪律分明,从不让无关人员上堂,而那手柔嫩光滑,一看就是保养极好,莫不是谁家的贵公子?

蒲亭惊疑不定的往那处多看了几眼,可隔着屏风,他什么都看不见。

戚长容目光随意在血书上一扫,随即了无兴致的还了回去。

侍夏接过,还给叶泉:“主子说,此印无假。”

戚长容处理庶务近乎十年,各地州属的印记早已铭记于心,印记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出。

血书上的,不假。

蒲亭眯了眯眼,冷声道:“敢问屏风后的是何人?竟敢插手刑部事务,就不怕上面怪罪吗!”

叶泉定了定心神,声音更冷:“此人是本官请来的旁听,自有权利言谈几句。”

“既是叶大人亲自请来的旁听,正大光明的听便是了,何须再用一面屏风遮挡,莫非阁下是不可见人的鼠辈?”

蒲亭出声讥讽,话中的讽刺之意越发浓重,听了他的话后,叶泉默默的望着屏风,实在看不清屏风后面的人到底是何表情。

这蒲亭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已然落到今日之田地,不夹起尾巴做人也就罢了,还在不知道对面人的身份前便该胡言乱语,也不怕平白得罪了谁。

倘若东宫太子心胸狭小,暗地里给他穿小鞋……

他就算无罪,最后也会数罪加身。

蒲亭嘴利,侍夏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冷哼一声,道:“不是什么糟粕都能入主子眼中的,你乃待罪之身,是为不详,不详之体,观之何益?”

这边是在说蒲亭连糟粕都不如了,使人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说完后,蒲亭被气的脸色铁青,不欲与一小妇人争辩。

见此,侍夏又隐入屏风后,大有功成身退的打算。

若说打嘴炮,东宫从不怕任何人。

见此闹剧,好似看戏。

戚长容倚在太师椅上,唇边带笑,悠闲的摇晃着手中茶杯,不曾出生阻止。

从她的位置,恰好能将蒲亭的丑态尽纳入眼底。

她很期待蒲亭崩溃的那一刻,那张丑陋的脸一定会露于天光之下。

一直在旁观战的秦仲早已等的不耐烦,闻言连连点头,一边悠闲的抚着下颌的一撮胡子,一边附和道:

“小夫人言之有理,刑部大牢是世上最阴森的地方,有无数恶人在此丧命,汇聚成了一股怨气萦绕其中,蒲亭在牢房中待了几日,定然晦气十足,还是不要轻易靠近为好。”

“秦仲!”蒲亭声音极低的怒吼秦御史的名字。

“本官在此,你有何想说?”秦仲挑眉,遥遥的回望蒲亭怒气磅礴的双眼,不见俱意。

一席话尽,堂内无声。

戚长容握着茶杯,杯中冒出腾腾热气,带着浑厚醇香的清茶味窜入鼻尖大脑,再一品其滋味,唇齿留香。

御史台的人,从不怕事。

损人时一套一套的,尺度拿捏精准。

既能将蒲亭气的头脑发胀,又能让他无话可言。

叶泉怕蒲亭被气死,意思性的用上了惊堂木:“此乃审堂,不可造次。”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安静无声。

唯有负责记录的田升阳奋笔疾书,不敢落下分毫疏忽。

话音刚落,叶泉肃穆的看向白逸:“仔细说说你的冤情,不可妄论。”

白逸保持跪地匍匐的姿势,心知申冤有望,多日的辛劳一扫而空,将心中不为外人所知的苦楚娓娓道来。

“草民白逸,家住坦洲坛城白村,家中有三个兄长,皆随军出征,斩杀敌寇无数,立下汗马功劳,后三个兄长因战,二人身亡,一人负重伤,不得不从军中离开。

回家之后,三哥因伤势太重,伤口溃烂而卧床不起,可家中清贫,无法担负三人的治伤费用,便想到军中补给,忍着剧痛重孝前去衙门领银。

等到我到当地衙门后,衙门的官员却告诉草民,朝廷并未拨下这笔银子,让我改日再去,就这样一日拖一日,一日复一日,最终三哥伤势恶化,死于病榻!”

说到最后,白逸的只觉悲从中来,想到逝去的亲人,还有本该不用死的三哥,八尺男儿也不禁落泪。

从白逸开口,叶泉便一直认真的听着,等说完后,立时开口否认:“这不可能!朝廷对军中战士的抚慰甚好,一旦意外发生,抚慰金会与将士一同到达当地衙门金库,不会有半分拖延。”

按照大晋律法,军营伤兵离开时可领三十两的抚慰金,若是战死沙场,朝廷便会给他家中送上七十两,以保他家人后半生无忧。

这么多年来,这条律法一直未被废除,也从未听闻哪一方抚慰金不到位的消息。

是以,当听到这番话时,叶泉下意识否决。

他实在无法想象,大晋百姓是因上战场而导致家族走投无路的凄苦……

白逸抬头,惨然一笑:“大人说的对,朝廷确实发放了这笔抚慰金,但当地衙门也确实没有收到这笔抚慰金。

在三哥死后,我因心中不愤而大闹衙门,那县令见我可怜,心生怜悯,私下拿了几两银子让我好好安葬三哥。

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才在县令口中得知,原来不止我一家没有得到抚慰金,整个坦洲甚至临近州属的大部分将士遗孤,都未曾得到这笔所谓的补偿!”

说到此处,白逸哽咽不已。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数年等候,归来的却是壮士的灵柩,无可言的公道,还有朝廷贪官的忽视贪污。

审堂的气氛徒然一紧,众人皆面色凝重,死死的看了过来。

蒲亭意识到不妙,立马出声呵斥,意图打断白逸的思路,或以眼神威胁他。

“把他绑了,嘴给本官堵上!”

顷刻间,蒲亭被粗鲁的绑成一团,嘴里塞着烂布条,丧失申辩的能力。

叶泉爆怒,他身在朝堂,却对所有护卫大晋边防的将士都心怀敬畏。

一时惊闻真相,他倒抽一口凉气,硬压着因极度愤怒而生出的战栗:“继续说下去。”

他要听,要听的清清楚楚。

他要看,看清隐藏在世间的魑魅魍魉。

他要清理,使之大晋焕然一新!

“知我不服有怨,小城县令心善,劝我不要追求公道以求自保,我不听劝阻,走边四处访遍众人只想求得证据,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知道,一切都是户部尚书蒲亭在上面操控!

因他手段凛冽,民间有怨的不敢喊冤,就算有少数人不忿,但县衙告状,不是被忽视了,就是县衙官员避之不见,最可怕的是,在血书上签名的其中一人,就是因为想查清此事而葬送了性命!

他不止贪污,还杀人灭口!”

“混账!”秦仲气的浑身发抖,他猜到事情不会简单,还没想到给他转账中的更加复杂。

蒲亭到底是什么朝廷命官?有贪污百姓用性命换来银钱的朝廷命官吗?!

“秦御史冷静。”叶泉抬手,再微微向下压,安抚怒从心起的秦仲:“此人还有话未说完,待他道清所有再生怒也不迟。”

叶泉一直在等,等屏风后的那人做出反应。

然,屏风后的寂静让他心中发冷。

东宫越沉得住气,就代表此事越发复杂。

叶泉又问:“你口中赋税一事又从何说起?”

“请问大人,我晋国土地税几何?”

“占收成之三成。”

白逸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可坦洲是四成土地税。”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秦仲瞠目结舌,先是瞧了瞧叶泉,然后再看像白逸,愣愣的说道:“坦洲上报给朝廷的土地税是三成啊!”

大晋一向优待臣民,从不上涨税收,各地税收数目相同,按理来说,不可能会出现一洲特例。

一洲增加一成税收,那就是上百万的银两啊!

如此庞大的资金走向,谁敢兜,谁又兜得住?就不怕撑死吗?

还是说,要钱不要命?

田升阳握着笔的手在颤抖,想来今日听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堂中静默无声,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事情越发的复杂了,倘若白逸所言是真,那么整个大晋也许将有无数官员落网。

迁一发动百身。

后果已不是叶泉一人任何一人能担当的起的。

他眉心紧锁,清朗的眉宇染了阴霾。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沉思良久,忽而起身,朝屏风处拱手行礼,沉声道:“此事牵连甚大,臣一人无法做主行事,还望殿下出面相助。”

屏风后的竟然是戚长容!

蒲亭睁大了眼,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无人惊讶。

在场数人,原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屏风后,戚长容微微蹙眉,葱白的指尖在椅上扶手轻敲:“坦洲一事,当地刺史应知,暗拟文书,召他归京,途中命邻近州属暗守,再寻白逸口中的县令,将他带回,再让他手书证词,以待后证。”

“至于税收一事……朝廷税收一向由户部负责,这件事到底如何,别人或许不明白,但蒲尚书应当心里清楚。人已在眼前,该如何让他开口是你们刑部的事。”

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只要能收集到有利证词,对于蒲亭,刑部可以刑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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