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尤更着急了,磨着后槽牙道:“我告诉活你,戚长容就是个变态!落到她手里,就算你是她亲妹妹也没用,以后离她远点!最好不要再见了!”
在他眼里,连自己亲妹妹都能狠心下手对付的,不是变态是什么?
他刚说完,只见戚孜环呆懵的脸色徒然一变,抿着唇狠狠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凉凉的道:“谁让你非议我皇兄的,活腻歪了吗?”
本是一片好心,却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场,蒋尤顿时怒道:“我还不是替你打抱不平,你把她当皇兄,她不一定把你当皇妹!”
那样的一个人,诡计多端,眼中只有利益取舍,谁知道她又在酝酿什么坏心思?
戚孜环眼神微闪:“皇兄说了,只要我还是戚家人,不做危害戚家的事,她就会向着我。”
蒋尤嗤之以鼻:“她的话你也敢信?”
戚孜环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继续争执,抬起手来理所应当的撇了他一眼,哼道:“还不快扶我起来,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听着她的埋怨,蒋尤瞪大了眼,分明是她无事生非,怎么到头来错的还是自己,他何其无辜?
想是这样想,说是不能说。
蒋尤认命的伸出手,戚孜环踉跄的借力而起,眼眶仍是微红。
大庭广众之下,她之所以会与蒋尤闹得不可开交,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自从他从东南之地回来之后,他对自己的容忍度就直线上升。
无论她做什么,他虽生气,但不会出言呵斥或反驳。
她他想试探他的底线,一不小心却闹得过了火。
……
蒋府。
自从蒋尤入赘皇家后,府中因人口简单,后院又无姬妾,便越发显得冷清。
蒋伯文立于塘边,手执鱼粮罐。
洒下些许饵食,四散在水底的鱼儿转瞬聚集一团哄抢而上,不过眨眼间,浮在水上的饵食便不见踪影。
他看的有趣,周而复始不厌其烦的依次投食,不知过去了多久,罐中饵食散了大半,有些鱼翻了白肚皮,直挺挺的浮在水上失了生机。
蒋伯文手一顿,不再投喂。
“一群不知饥饱的牲畜,养之无趣。”
巴托在远处站了许久,待蒋伯文没了兴致后走上前去,低声回禀道:“大人,有三个坏消息。”
“三个?”蒋伯文叹了口气,笑容淡了淡:“看来最近我的运气不怎么好。”
巴托笑容难看:“偶尔罢了,大人不必介怀。”
“说吧。”蒋伯文转头,远远的望着皇宫金顶,眸光悠远:“就让我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面色难看至此。”
“第一件事,今日少爷与公主因大闹茶肆而被太子厌弃斥责,眼下他们已回了公主府。”
蒋伯文收回目光,并不在意:“两个孩子无趣胡闹罢了,以太子的性子,不会因他们牵怒我,无需在意。”
就算迁怒,他也不惧。
“第二件事,来自建州。”巴托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沉重,已经维持不了表面的笑容:“建州阻截后,巴戟失踪了。”
巴戟,他唯一的孪生兄弟。
当初凉皇在贵族中挑中了他们,一人跟随蒋伯文潜入大晋图谋大事,一人被选入军幕,成了庞庐的亲卫。
兄弟二人相隔千里,因其身份不能联系,他来了大晋多少年,他们便多少年没见过面。
巴托怎么也没想到,多年未曾得到巴戟的消息,此时消息是有了,然而是最不好的消息。
闻言,蒋伯文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道:“消息确实不太好。”
不止不好,而且很坏。
巴戟的生死牵连甚大,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虽有些可惜但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可若是没死,落入了有心人的手中被严刑逼供……麻烦或许就大了。
“巴戟失踪,你有何看法?”蒋伯文看向巴托,轻声问道。
“不如死了。”巴托艰难的闭了闭眼,长长的突出一口浊气,声音越发沉重:“但死去的可能性不大。”
庞庐阻截戚长容的消息不是秘密。
会死很多人也在意料之中,那些人的尸首摆满了乱葬岗,可其中唯独缺了巴戟的身影。
即使他再蠢笨,也能察觉其中的不一般,巴戟的不知生死,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想到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被人掳走的后果,巴托死死攥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悚然之感持续从心底升起。
因惊恐而生的心跳愈发剧烈,挣扎着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使他几乎不能承受。
见他脸色煞白如纸,蒋尤平静的道:“你无须紧张至此,就算巴戟有与你一模一样的面容,也不能说明什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到眼前,到时候只需来一个抵死不认,谁又能真的查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凉国早已抹去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了。
紧绷的神经蓦然一松,巴托苦笑道:“巴戟的失踪是隐患,一旦爆发,总归会给大人添不小的麻烦。”
这些年来,他们赤脚行走在悬崖边,崖下是剑刃万千,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使他们脚底打滑,从而掉入崖下,落得万箭穿身的下场。
巴托喉咙干哑,不能不说:“若有一日,巴戟只身出现在上京都城……”
蒋伯文抬头瞧他,神情不辨喜怒::“你待如何?”
巴托紧紧握起拳头,额上青筋爆起,却不曾后退分毫,只听他艰难的道:“为了主子的宏图霸业,无需救他,到时,还请大人送他一程。”
送他一程,就是取他性命。
不是巴托狠心,而是命运使然。
以凉皇的作风,不管巴戟到底有没有曾落入敌手,只要他有泄露机密的风险,那他就决不可能继续活在世上。
“事已至此,谁都救不了他,不如魂归天地。”
说到最后,巴托神情中划过一丝哀伤,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血缘亲情不可隔断。
他怕自己到了那关头无法下手,便只能寄希望于蒋伯文身上。
毕竟在大人眼里,唯有主子的计划最为重要。
其他,自可闲置一旁。
蒋伯文笑了笑,并不拒绝,转而问道:“说说第三个坏消息。”
“线人携口信而至,少爷重伤六皇子,使其久时卧床不起,主子震怒,命大人即时惩罚少爷,给六皇子一个交代。”
越往后面说,巴托的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已然彻底消音。
他口中的‘主子’,自然就是凉皇,也唯有凉皇,才敢以此种不客气的语气跟蒋伯文说话。
听完后,蒋伯文忽而展颜一笑,眉目间清朗如月,不见惊讶。
“尤儿武艺稀松平常,他能伤六皇子,要怪也只能怪皇子亲卫保护不力。”
手下铁罐蓦然打翻,半罐饵食落入池中。
鱼群翻腾,水花四溅,蒋伯文声音如常:“尤儿只知凉人乃大晋之敌,站在他的立场,他并未做错,既然无错,我为何要罚他?”
他是在自问,也是在问巴托,更是在问千里之外的凉皇陛下。
然而此时,除了他自身以外,巴托不敢回答,而凉皇无法回答。
说到底,线人的突至,不过是凉皇因时间距离而生出的怀疑之心罢了。
多年的筹谋埋伏,他早已成了凉皇手中不可控的一颗棋子,为了弄清楚他是否依旧如磐石般可靠,凉皇才会派人特意来耍一番威风。
尤儿伤了六皇子惹凉皇盛怒是真,但怒意中,实则又夹杂着几分针对他的意味。
“线人现在何处?”
巴托愣了愣,回道:“因其身份特殊,奴将他以奴亲属的身份安置在外府,领了一份小差事掩人耳目。”
垂首间,蒋伯文默然不语。
如此说来,那就是准备长留了。
也就是说,他一日不惩罚蒋尤,线人便一日不会离开。
好言不行,那就强逼,凉皇是铁了心的要让他做出抉择。
蒋伯文想到的,巴托也想到了。
犹豫半响,巴托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大人,您真要惩罚少爷吗?”
“罚,不仅要罚,还要狠狠的罚。”蒋伯文唇边笑意渐浓,与唇角带笑完全不同的是,他眼中的冷光几乎要溢了出来:“只有罚了尤儿,才能让主子安心,才能使计划顺利进行。”
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尤儿伤了六皇子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假使处理结果不能让凉皇满意,他们间便会有一条无法修复的裂痕。
帝王的疑心,足以覆灭一切。
他几十年的算计筹谋,好不容易走至如今,绝不能败在一件小事上。
巴托张了张嘴,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做?”
蒋伯文面如寒霜:“六皇子伤得有多重,尤儿,便要伤得比他重。”
此话一出,巴托震惊。
据线人报,六皇子是断了一条腿!
按照大人的意思,他难道也想敲断少爷一条腿吗?!
巴托瞧了蒋伯文好一会儿,他一直以为大人固然残酷无情,然则对于唯一的儿子,总归要宽容几分。
往昔,巴托一直担忧于蒋尤会成为大人的软肋,而今才明白,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仿佛瞧出巴托的震悚,蒋伯文面色如常,反问而道:“你能因大计舍弃世上唯一血缘,我为何不能?”